一个人的传统
,它不但为世界进步贡献了笛卡尔、帕斯卡、居里夫人、雨果、托克维尔,同样贡献了奥运会与世界杯,甚至欧盟。然而,人类的思维却是那样奇特无比,“理性”有时也会让我们绕弯路。倘使我们不能意识到自己理性的有限性,难免执迷不悟,将半吊子理性视为真理。不可否认,启蒙运动以来出现的一系列乌托邦悲剧,正是与此有关。
当然,东方人鼓吹的直觉同样面临问题。黄仁宇曾在中批判中国“以德治国”和没有数目字管理。在我看来,孔孟之学便是一种源于直觉的学问,而专制中国所建立的统治,同祥是一种疑神疑鬼的直觉统治。得天下者终日疑心他人谋反,于是“从直觉中来,到幻觉中去”,把整个国家变成一座上至皇帝老儿、下至黎民百姓都无法脱逃的监狱。而“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式文字狱案的发生,更见证了这种疑神疑鬼的直觉统治走到了极致。
今天,我们可以批评中国古代的注经学问没有发展成诠释学,批评巴金没有达到索尔仁尼琴的高度。然而,中国并非没有抽象思维的传统。
举例说,庄子便是一个很好的逻辑大师。事实上,庄子在欧洲的普及程度,并不逊于孔子。庄子因“化蝶”“子非鱼”等著名思辨收获的美名,甚至超过了孔子。同样,《墨子》的思想也有很强的思辨性。
两汉时期的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不能说它没有思辨性,而魏晋玄学更是“中华民族抽象思维的空前发展”(冯友兰语)历史上没有哪个时代能像魏晋那样沉迷于抽象思维。里便有这样一个故事:某户人家在婚宴之后安排了一个辩论会。当时人们谈论的问题主要是有与无、共相与殊相、一般和特殊等的关系,因此被称为“玄学”。其时盛况,不禁让人想起流行于十八九世纪英国的咖啡馆与法国的沙龙。
《晋书》里有一个“看杀卫玠”的典故。据《卫玠传》载:“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意思是卫玠玉树临风,活活被京城里色胆迷人的粉丝团给看死了。
不过,认为卫玠之死另有原因:卫玠渡江后,去拜见王大将军(王敦),晚上坐着闲聊,大将军就召来了谢幼舆(谢鲲)。卫玠见到谢鲲很高兴,都不顾和王敦说话了,就一起谈论玄理,直到天明,王敦也没插上话。卫玠身体向来不好,母亲不允许他应酬太多。由于当晚疲惫过度,卫玠从此一卧不起,一命呜呼。
也就是说,卫玠是狂热于辩论而累死的。
中国的传统充满悖论。一方面,要格物致知;另一方面,又要经世致用。显然,过于强调经世致用,格物致知便会受影响。对于卫玠而言,空谈只是误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空谈则被理解为“误国”。
钱穆先生在一书中反思中国为什么没有西方社会系统的政治学理论时曾做过如此分析:
“汉代兵制是全国皆兵的。在西方,直到近代普鲁士王国在俾斯麦为相时历经了不得已的压迫才发明了这样的制度的,而我们在汉代也就早已实行了……近代的中国人,往往藐视自己以往的政治传统,又说中国没有成套的政治理论,没有大的政治思想家。当然,在中国以往的著作里,很少有专讲政治理论的书,也很少专以政治思想成名的人物。这并不是中国人对政冶无理论,无思想,只因中国的读书人多半做了官,他们对政治上的理论和思想,早就在实际政治中表现了。用不着凭空着书,脱离现实,来完成他书本上的一套空理论。”
钱穆先生此言未必完全正确,却为我们开辟了一个思路,即中国之所以没有诞生一套完整的政治理论,是因为中国历史上空谈的人太少,知识分子多为“经世致用”的五斗米折腰去了。因此,中国的政治理论基本上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郎中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