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传统
他许多外域融入的血统),也就是说,所谓“炎黄”是指一个时代的生息,而非一个家族的血脉。
从血缘上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先;从传统继承上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化血缘(或传统血缘),比如我读胡适,胡适的思想便是作为中国文化的一种传统进入我的思想;我读董时进,董时进为我研究农民问题加入历史感;我读英人卡尔·波普尔,波普尔同样会成为我在文化上的思想来源。这些思想相互辉映,加上我自己习得的经验与日常的思考,久而久之,会在我身上形成一种既属于我自己,同时又可能影响他人的传统。换言之,传统离不开具体的人,且因人而异,因此传统是有个性的,是可能变化的,而不是大一统、人人可以如法炮制的。
每时每刻都在成为历史,并且形成新的传统。没有哪个时代是属于一个人的。历史也不会为了一个人,或一种思想书写。所以我说,人类有一个大的传统,中国有一个相对大的传统,每个人有自己的小传统。由于每个人成长的环境、经历的世故、接受的教育不同,这个小传统自然也不同。正是这些甚至可能大异其趣的传统,组成了中国的大传统。它们有些被历史淹没,有些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甚至成为流行物。
鉴于有许多比金子还珍贵的传统被王权淹没或被历史遗忘,所以我坚持弘扬传统的最好方式,不是给皇帝老儿迎驾一样让某个曾经称王的传统或学说再次称王,而是逐步恢复历史的记忆,让所有的传统、智慧在知识的图景下复活。我相信凡此种种努力终有回报,就像我们下围棋,一颗貌似死去的棋子,在新的时势下会恢复生机,甚至于无声处翻盘,就像那瓦霍语那样建功立业。二战时期,正是那瓦霍人使用的已经类死的语言,在被编成密码用语后,让日本人很快输了太平洋战争。
在《争自己的传统,就是争国家的自由》一文中我谈到:我虽然已经离开乡村很多年,却依稀记得老家的坟山上时常有人哭错坟头的情景。想来一个国家的传统就像是一大片坟地,理论上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祖先,属于自己的传统。但是由于年代久远,或遇到风暴雷雨,或有人搬走了墓碑,拿去捣衣或做猪场,祖坟因此并不十分清晰可辨。于是来了几个貌似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们站在高地之上,指称某个巍峨的土包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所有祖先的坟,仿佛其他的那周遭的坟头都是兔子逃生时刨出来的。然而,在这个渐次开放,崇尚知识而非真理的时代,谁还会去相信那些鬼话?!谁愿出那哭错坟头的洋相?
“我们是欧洲的先人”
言及“中华文明”,人们多随之以“源远流长”。由此可见,文明永远“在河床”“在路上”,处于不断地交汇与形成之中。文明没有定型,只有转型。
如上所述,真正伟大的传统,是人的传统,是具有开放精神的传统。人类千百年来的努力,不过是建立一种关乎人类幸福与自由的人的传统。因此,我们既要敢于面对过去、不遗余力地打捞历史记忆,又要敢于面向未来、倾情打造一个生龙活虎的社会。而不是以“成王败寇”的庸俗与短视来钦定本国“大一统”的传统,或在“子为父隐”的历史观里耗尽青春岁月。
每个民族都有伟大的传统和卑劣的传统,如今领先于世界的文明,不过是伟大的传统压倒了卑劣的传统。西方国家并非自古就尊重人权,上世纪的美国,仍然在废奴运动的旋涡里挣扎;而法国妇女取得选举权,也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事。
在巴黎,我曾遇到一位到欧洲旅行的中国官员。他的心态和中国这个充满活气的国家一样同时充满了悖论。一方面,他为“没落的欧洲”没有北京、上海那样用高楼大厦装点的现代化而不知所以;另一方面,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中国文化的自卑之情。有一次,他甚至直截了当地问一个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