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丰衣足食的反叛——反思法国“五月风暴”
美好的,但是,为了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有面包更有玫瑰的世界,法国需要一场运动。
社会运动与街头戏剧
1968年5月,学潮从南泰尔蔓延到索邦,愤怒的学生占领巴黎大学,导致警察干预,继而形成一种“反抗一镇压一反抗”式的循环升级。应该承认,对于这一事件,起初政府表现得有些过于自信,以至于人们讥讽它在风暴来临时更像是一个“聋哑政权”。它墨守成规,支支吾吾,既想平息事态又不想向“街头压力”让步,甚至异想天开通过抓捕几个捣乱分子实现对学生的分而治之。直到5月中旬,运动演变为一场全国性的危机,总罢工扩大到所有部门,到5月24日,法国已经陷入瘫痪状态。戴高乐的讲话变成了国民的耳旁风,这下轮到反抗者装聋作哑了,一切理性的声音都被淹没在运动的节庆声中。
的确,似乎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年轻人沉浸在“同仇敌忾”织起的团结、友爱中,在幻象之网里一起冲锋陷阵。面对牛气冲天的街头运动,许多起先彷徨的人也加入其中。就像那些经不起同伴热情忽悠的中国人,会在沪指六千多点时慨而且慷地杀进股市。1968年5月,许多法国年轻人相信,如果不去大街上走走,不去拉丁区的巷道里撬起几块铺路石,人生可能会因此黯淡无光——法国人不怕错过赚钱的机会,怕的是错过一个改天换地的时代。
“同学们,向前跑吧,旧世界就会被抛在脑后。”至于跑到哪儿去呢,人们并不清楚。四通八达的大街,被街垒分割成一个个舞台,也像是一架架巨大的跑步机。显然,在这里真正上演的更像是一场场革命的戏剧,它让每个人有机会相信自己会走上时代的风口浪尖。如果说过去是平庸的一群,现在每个人都可以堪称“伟大”“顶天立地”。雅克·本尼特在《红与黑的春天》里这样描摹:“从今以后,我们有节日可过,有创造奇迹的时间,有自由讲话的权利……人从新石器时代过渡到雅典式的民主,奴隶少了,但多了成千上万的广场!驱走了黑夜,战胜了权力,生活将会改变,终于可以活得自由、平等、博爱、幸福了……”而且,相较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罗伯斯庇尔的“你不想自由,强迫你自由”,“五月风暴”似乎甚至有些清高与孤芳自赏;“如果一个人不想通过奋斗取得一样东西,那么你给他东西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要来解放我,我负责自己解放自己。”法国著名思想家雷蒙·阿隆在《费加罗报》上提出了自己的批评:“大学生和工人们将又一次对这些日子的罢工、节庆、游行、无休止的讨论和暴动留下美好的回忆,仿佛日常生活的烦恼、技术和官僚主义所造成的窒息感需要时不时地突然宣泄一下;似乎法国人只有在革命(或者假革命)的心理剧中才能使孤独感得到解脱。”
当然,事实值并非全然这么糟糕。不管怎样,这只是一群共和国的孩子。他们有热情、有责任心,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个能协调法律和自由、劳动和平等的美好社会,一个真正享受博爱和无等级制度的美好社会,一个无僵化体制,既无监狱,也无精神病人的美好社会。
“六八底线”
在法国过往的历史中,革命总是会让人想起那些滚动在巴黎街头的湿漉漉的人头。然而,今天人们知道,革命者的勇敢在于赴死而不在于杀戮,因剑得到的,必将因剑而失去。
尽管人们习惯于将发生于这一年的这场社会运动称为“五月风暴”或者“五月革命”,然而,今日法国,人们更倾向于用“Mai68”(1968年5月)这一中性的时间刻度来标刻这段历史。的确,和以往的“风暴”或者“革命”相比,它已经脱胎换骨。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表现,即是从政府到社会,无论是参与运动、反对运动者还是维护秩序者,都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拒绝暴力和流血是“五月革命”的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