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皮特头脑里一大团灰色羊毛缓慢地消失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已正头朝下躺在一个什么又硬又湿的东西上。他这样倒挂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的头脑,介乎有知觉和没有知觉之间,好象处在昼夜交替的黄昏时刻那种境界里,直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或者至少睁开一只眼睛,因为另一只由于积血淤肿而睁不开。他象从漆黑的隧道中挣扎着爬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样,眯缝着那只好眼,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依然是在直升飞机上,脚和腿靠着地板弯向上方,背和两肩靠在机尾舱壁上。
难怪他觉得那么硬。至于说到湿,那是打了折扣的说法。其实,有几英寸深的水在他的身体周围来回流动。他记不太清楚,怎么会歪歪扭扭地变成这么个姿态。
他觉得脑袋里面好象有一些小人在奔跑,用乾草叉子扎他的脑子。他不顾海水的刺痛,用水浇他的脸,直到淤血化散流走,让眼皮能够睁开。现在他重新恢复了视野,他翻转身,坐到舱壁上,抬头瞧着地板。其情景仿佛是在看娱乐场所游艺室里的哈哈镜。
除了货舱门以外别无出路,可是货舱门在机身滑过泰坦尼克号甲板时受到冲击,已经关上了,只有从驾驶室舱口出去,没有别的办法。皮特用手抓住固定货物的铁环,开始在地板上往上爬。
他一环一环地朝舱壁前却爬上去,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天花板。他感到头痛,每爬几英尺就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迷迷糊糊的感觉消失。他终于爬了上去,摸到了舱口的门闩。门闩怎么也打不开,他掏出手枪敲门闩。由于用劲过猛,手枪从他的湿手中滑掉,一路上嗑嗑碰碰直落到舱壁的后边。但舱口依然纹丝未动地关着。
皮特现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已经累得快要昏过去了。他扭头朝下看,机尾的舱壁好象离得很远。他两手握住一个固定货物的铁环,身子来回摆动,使摆幅越来越大,然后用尽全力,将两脚猛踩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招了。
门闩开了。但舱板刚刚以三十度再朝上弹开,重力的作用又把它拉回,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但皮特只需要舱盖短暂的开一下,就能从缝中插进一只手去,用手指顶住舱盖。当舱盖弹回来压在他的指节上时,他痛得直喘气。他悬在那儿,等待疼痛慢慢消失,同时积聚浑身力气作最后一跃。他深深地吸口气,拉高身体从门缝中钻出,就象人们不用梯子从天窗中爬进阁楼一样。接着,他又歇一会儿,等待头晕眼花的状态过去,使心跳恢复到差不多正常的次数。
他用湿手帕裹住流血的手指,仔细观察驾驶室。从这里逃出是不成问题了。驾驶室舱盖的铰链巳脱落,框子里的防风玻璃也不见了。现在既然保证能出得去,他就开始纳闷失去知觉究竟有多久。十分钟吗?一小时?还是半天?他无从知道,因为他的手表已经丢失,或许是从手腕上脱落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分析一下各种可能性。
是直升飞机被狂风刮到海里了吗?这不大可能。那样的话,此时此刻飞机就该成了皮特在深海里的棺材了。
可是货舱里的水从哪儿来的?也许飞机从它的停泊处脱了钩,撞到这艘沉船上甲板的舱壁上了。这也不象,因为解释不了直升飞机为什么这样垂直地立着。
他确实知道,在这飓风肆虐的时候,额外多耽误一秒钟,玩弄这种一问一答的游戏,就使他早一秒钟遭到更加严重的危险,甚至死亡。要找到答案只有到飞机外面去。于是他设法爬过驾驶员座位,从破碎的窗口朝外面的夜空张望。
他迎面看到的却是泰坦尼克号的侧面。船身生锈的巨大金属板在朦胧中向左右两旁延伸过去。朝下可以瞥见汹涌的大海。
巨浪乱滚,不时互相撞击,发出排炮似的隆隆声。现在大雨已停,风势减到每小时不超过十至十五海里,能见度提高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