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的一则咒语
开着白色别克车,轮胎将冬草和石块碾进土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国华像国家领导人那样稳重地拉动手刹,嘭地关上车门,按响遥控器,静止的车便像受惊一样啾啾直叫。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外地女子站在旁边,含情脉脉地看他。她皮肤细嫩白滑,脸盘小到单手可握住,眼睛散射着外国女郎那样的光,头发短促浓密,染着晚霞一样的红色。她大冬天穿一身扎住腰部的灰色长t恤以及一条黑皮裤,显现出玲珑的曲线和瘦长双腿。她不拒人,总是露着石榴细牙,天真地笑。
“熙熙,进去。”国华召唤着。她迈着羚羊步子,乖乖消失于吴海英家。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杨村的男女一整天心间空荡,总是刮让人痛苦又心醉的风。而她从此不再出门,直到吴海英催促出来多转转,国华才带着她潦草地走了几家亲戚。吴海英倒是每天红光满面,控制不住地到处走。大家知她想要什么,便赞,她说:“哪里,哪里,女孩子的父母还没同意呢。”要是别人不说“迟早的事”四个字,她便接下去说:“交换了戒指的。”这时,大大咧咧的她根本顾不上嘲讽钟永连,后者却觉得没有比这更大的羞辱。
钟永连去了镇上,掏出纸条让老板拨打。她想命令儿子国峰今年无论如何带一个姑娘回来,哪怕是租。电话一直不通。钟永连说:“你再拨一次呢,是不是拨错了?”老板重新拨,结果更坏,对方关机了。国峰是冷性的人,从来不说在哪里打工,也不打电话。要是担心,他就说:“你一把老骨头,我不担心你你倒担心我,是不是吃撑了?”有年春节他去镇上玩,天黑才赤脚跑回,脸上有伤口,但就是不告诉钟永连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年他没出门,跟舅跑运输,舅病了,他将车开到安徽,抛锚了,打电话回来。舅千里迢迢赶去,发现车门开着,钥匙插在方向盘下,人早已不见。后来国峰还说:“你说这样的破车是不是早该扔了?”
钟永连走进派出所。她将围巾围在头顶。一位联防队员接待了她。
“我来报案。”
“你是谁?”
“你不要管我是谁,我来报案。”接着她用手掌遮住嘴,凑到对方耳根说,“国华回来了。”
“哪个国华?”
“赌博跑了的那个国华,回来了。”想想她又说,“还带回来一个女的,我看像是做鸡的。”
“谢谢老婶。”
他们是该谢,这派出所从设立开始便靠罚款运转,去年捉一桌,每人交四百罚款,独国华跑了。影响不好,好多人都说国华不交他凭什么交。
几天后,派出所派来警察、司机、联防队员各一名,突然袭击,像逮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那样将国华逮出门,那个叫熙熙的女人跟在后头像电视剧里的女人那样说:“为什么?为什么?”
“滚开!”蓄着一簇斯大林胡子的联防队员吼道。熙熙便不停拍打他。她的普通话很好听,即使是在说恶狠狠的话时也很好听。她咬紧腮帮,眼泪迸出来,说:“警察就可以随便抓人啦?警察就无法无天啦?”那帮人如果说有迟疑,也是迟疑于美色和她孩童般的认真。不一会儿他们将国华抬走,留下一堆尘烟。
吴海英割完猪草回来,听说了,腿脚打颤,昏死过去,熙熙则蹲在一旁哭。钟永连透过窗户看,冷笑几声,心说活该,想想没什么好怕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声说活该活该。
半小时后,国华窜回来,在熙熙额头一吻,跑到二楼,藏进谷斗。不一会儿他推起谷斗说:“就说我翻山跑了。”黄昏时,小分队果然杀回杨村,他们闯进吴家,粗暴而潦草地搜查一遍,提起吴海英的衣领问:“你儿子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你儿子去哪里了你不知道?”
吴海英偏过头。
“翻山跑了。”那个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