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伦尼在床上坐了起来,喝着咖啡,又看看那封信。这时,她已经没有像第一次看到这封信时的愤怒情绪了,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厌烦。
她对于她未来的生活有点恍惚了。昨天下午,她独自从嘉普驾车回来,老侍女欧内斯蒂迎接她。这个老侍女在她丈夫的父亲在世时,就已来到山庄。还有那个花匠路易森,本来是村子里一个农民的儿子,他娶了欧内斯蒂,当时她还是一个帮厨的小姑娘。
这一对夫妇现在实际上是这个山庄的总管了。山庄里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房间都门窗紧闭;家具上用布罩遮盖着。
男爵夫人自己明白,她实际上是这幢空山庄的主人,因为这里既没有男主人骑着马巡视他的领地,也没有孩子们在花园里游玩。
她又拿出她的挚友从巴黎寄来的一张社交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镜头正对着她丈夫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和一个姑娘高耸的胸脯。他站在姑娘身后,他的眼睛是从她肩头上看下来的。这个姑娘是一个夜总会里的舞女,本来是一个酒吧女郎。她说某一天她要和男爵结婚,因为男爵是她的非常要好的朋友。
看着男爵在照片里的满是皱纹的脸和瘦骨嶙峋的脖子,她回忆他在抵抗运动时是何等年轻漂亮的上尉。1942年她与他相爱,一年后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们结婚了。
当时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为抵抗运动传送情报的一个通讯员。她和他是在山里相遇的。那时他已经三十几岁了,外号叫柏加苏,是一个瘦瘦的鹰钩鼻子的指挥官。她和他可说是一见钟情。他们是在一个酒窖里秘密结婚的,由一个抵抗运动的牧师主持他们的婚礼,她在他父亲的家里生下一个男孩子。
战争结束后,他的土地和房产都收回来了。他的父亲,那个老男爵是在盟军横扫法国全境时,患心脏病死的。然后他从草莽英雄一变而成为夏伦尼男爵。当他带着年轻的妻子和一个儿子回到山庄时,受到了附近农民的欢迎。不久以后,他厌倦了农庄的生活,巴黎的诱惑、夜总会的灯光,以及想弥补在殖民地沙漠中度过的青年时代和在草木丛中度过的壮年时代的损失的心情,实在难以抑制。
现在他已经57岁了,看起来就像是70岁的样子。
男爵夫人把那张照片连同这封信都扔在地板上。她跳下床,走向镶在墙上的一面大镜子面前,解开她浴衣的带子,她把双脚踮起,像穿了一双高跟皮鞋似地站着。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身躯,心想,总算不错,是一个丰满的身材,表示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妇女。臀部是大了一些,但腰部还能保持匀称的比例。这是因为她经常骑着马或者步行到山林里去的缘故。她两只手捧住自己的乳房,好像在估量着它们的分量。
这时,她想起了在舍尔夫旅舍邂逅的那个英国人,他很不错。她希望她现在仍然在嘉普镇。说不定他们能在一起共度假日,用一个假名字驱车去兜风,就像一对私奔的情人似的。她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匆忙地回家来呢?
一辆老爷货车嘎嘎响着驶进了院子。她懒洋洋地拉好睡衣,走到房屋正面的窗前。从村子里开来的货车停在那儿,它的后门开着,两个男人正在后边从货车尾部搬什么东西下来。路易森从他正在修剪的一块整齐的草地上走过去帮忙卸东西。
一个男人从货车后边绕了过来,把一些纸币塞进裤袋里,爬上司机座,发动了车子。
谁送什么东西到别墅来了?可她并没有订购任何东西啊。货车发动起来后便开走了。
男爵夫人吃了一惊:碎石路上放着三只箱子和一个手提袋,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她认出了阳光下那浅黄色头发的光泽,她高兴得笑逐颜开。
“你这个动物。你这个美丽的原始动物。你跟踪我。”
她急忙跑进浴室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