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交之友,叵测之敌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好朋友、好兄弟陆谦如何到林冲家里,把林冲骗走的。
那几日,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
突然,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虞候,慌忙道:“陆兄何来?”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
双方口口声声都是兄弟。二人果然是兄弟。
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
既是兄弟,也不隐瞒。
陆谦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
林冲道:“少坐拜茶。”
两个吃了茶,起身。
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到家去吃三杯。”
阿嫂叫得亲热。鲁智深也叫阿嫂,陆虞候也叫阿嫂。我们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兄弟,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特意说明:“到家去”。本是在掘一个大大的陷阱,却说得亲亲热热。
一个人,在陷害自己的朋友时,在利用朋友的信任而加害他时,怎么能做得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此从容,如此坦然,如此冷血,如此心安理得?
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
贤妻都是这样。赶到布帘下,叫,可见林冲去的快,可见对陆虞候的信任。
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
为何闲走一回?为了不去家。还为了不去家显得自然,不使对方觉得奇怪。
陆虞候道:“兄,我两个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
林冲懵懵懂懂,悉听安排。他哪里知道,这样转转弯弯,都是阴谋呢?他哪里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兄弟,是个十足的歹徒呢!
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分付,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
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道:“兄何故叹气?”
一个是一直蒙在鼓里,半天如同梦游。一个是一切了然于胸,却假装不明白。写小人之玩弄君子,写君子之愚拙可欺,施耐庵好大本领啊。
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
这是什么话?不遇明主,是骂皇帝;屈沉在小人之下,是骂太尉。这是何等严重的政治问题?如此发泄不满。报告上去,够你喝一壶的。这样的牢骚也敢在陆谦面前发,可见林冲何等信任这个兄弟。
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
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告诉陆虞候!这事鲁智深知道,可是接连几天,却没有去见鲁智深!胸中的郁闷,却不对鲁智深说!
两个兄弟,两个待遇。林冲更信任、更愿意对之倾吐心事的,显然是陆虞候而不是鲁智深。
事实上,林冲对鲁智深一直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陆虞候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
我们读这一大段文字,一开始衙内出场,调戏林冲老婆,就觉得这人狗彘不如,万不可恕。待到富安出来,奸诈百出,反倒觉得衙内尚可恕,这富安决不可恕。再等到陆谦出场,以朋友兄弟身份陷害林冲,又觉得富安还可恕,万不可恕者是陆谦。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因为,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