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受苦受难。上帝并非只在惩罚我一人,人生,就是个巨大的百宝箱,就在眼下这个时光,在天涯海角,有人丢失孩子,有人坠崖,有人在偷香窃玉,有人在理发,有人在床上痛得辗转反侧,有人粉墨登场,有人陷入灭顶之灾,有人新婚燕尔,有人在挨饿。说到底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万古就是一亿年,亿万年前,组成我们身体的每个原子,只是一颗星的一部分。上帝啊,看看我吧,我们无非是你宇宙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死了,我们代表的那部分宇宙也随之灭亡。
爱德华无处不在。
他在玛丽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婉转歌声里,在他们驱车兜风经过的山丘里。日出而醒,他就躺在玛丽的身边。
亲爱的,早点起床:我要去给一名妇女病人做手术,还要给一个人臀部整形。
他的声音十分真切,她开始与之对话:爱德华,我担心孩子们。他们不愿意上学。贝思说,她真害怕,待他们回家时,我已不在了。
玛丽每天都要去一趟墓地,默默站在寒风中,悼念永远逝去的一切,但这仍未给她些许安慰。你没有在这里。她怅然无比,告诉我,你到哪里去了?
她想起了玛格丽特·尤尔辛纳写的故事,名字叫《王胡得救》。故事讲,有位中国画家,他画的画太美了,而现实却是十分丑陋,皇帝认为他妖言惑众,要枭首示众。于是,这位画家又欺骗皇帝,画了一艘船,坐船逃之夭夭。我也要逃,玛丽想。我不能没有你,我孤苦零丁站在这里,亲爱的。
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百般安慰她:“他巳经得到了安息。”还说了无穷多类似的陈词滥言。体恤之言讲起来顺口,可是没有排解的东西。不顶用,永远不顶用。
她时常半夜惊醒,急匆匆地赶到孩子们的房间,看看他们是否安全。他们也会死的,玛丽恐惧地想。我们都会死的。人们走在大街上,神态平静。白痴们,还在笑,还在高兴,殊不知大祸临头,死亡将至。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们却还在浪费时光,玩一些不中用的牌,看一些无聊的电影,观看毫无意义的球赛。清醒吧!她真想大声疾呼:地球是上帝的屠场,我们都是他的羊羔,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会不得好死,他们所爱的人也会遭惨祸吗?
她找到了答案。寻找的过程痛苦又缓慢,而且靠穿透哀伤的厚厚黑纱才遂愿,他们当然清楚自己的命运。他们游乐,表现了蔑视,他们欢笑,证明了勇敢——这种英勇的行为植根于对生命有限、命运相同的透彻理解。于是,她的怯懦与愤懑渐渐消融,她开始疑惑她的同类何以如此刚烈果敢。我真为自己害羞,我必须从时代的迷津中寻条生路。从结局上讲,我们每人都是孤单的,但在同时,我们又必须抱成一团。
圣经说,死亡并非根本归宿,而是种转化。如此,爱德华就没有离开她和孩子们,他就在这儿,就在某处。
她与他交心而谈:“今天我找到了蒂姆的老师,蒂姆的学习略有上进。贝思患感冒,卧床不起。记得不,她每年都在这个季节染病,今晚,道格拉斯一家又请我们吃晚饭,他们待人好得没治啦!”
到了黑沉沉的夜晚,她又说:“院长顺路进了我们家。他问我是否准备回校上课?我告诉他眼下还不行,我不能单独把孩子留下来,哪怕只一会儿。他们太需要我了。你觉得我哪天回校教书才好?”
几天后,她告诉他:“道格拉斯高升了。爱德华,他现在是医院职工的头儿啦。”
爱德华能听见她娓娓叙谈吗?她无把握。有上帝吗?有来世吗?还是仅仅一个神话?t.S.艾略特讲:倘若无某种上帝,人生就未免太寡淡无味了!
保罗·埃利森总统、斯坦顿,还有弗洛伊德·贝克相聚在椭圆形办公室。国务卿说:“总统先生,我们都受到极大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