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无雪之冬
消费名牌,灰色收入也并不是所有干部都能捞着的呀。
直到刘仪有回花一百五十元钱给他买了一双老人头皮鞋,他才大开眼界。一模一样的皮鞋,大商场的标价却是六百多元。他的确不想这么去充阔佬,可如今就是狗眼看人低。当他穿着假老人头去办公室时,同事们开他玩笑,说张老夫子终于也上些档次了,这鞋不错。不过你这皮带真的要换了,像个电工师傅。他道,工人阶级可是领导阶级啊。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些人在背后不知怎么议论他的土气。一天,他偶然发现地摊上满是各色名牌皮带的假扣儿,二块五角钱一个。他当下买了一个金利来的。随后又花三十元钱在商场买了一条普通真皮皮带。这么一组合,他腰间也有一条金利来皮带了。同事见了,不免又评论一番,说不错不错。但毕竟是假的,皮带扣儿过不了几个月就会生锈,他就不断地更换,反正便宜。
张青染就这么一年四季被假名牌包装着。他想同事们多数也同自己一样,有时他见这官场上人们装腔作势的样子,就觉得他们身上的假名牌有着妙不可言的象征意义。
一个个自命不凡的赝品!
刘仪叫男人换上新皮带扣儿试试。张青染想顺女人的意,就显出很高兴的样子,马上解下皮带。
刘仪大概习惯了男人身上的冒牌货,感觉不出其中的幽默和无奈,只说很好很好。
张青染也只得说,是很好,确实很好。
刘仪很得意地望着男人系上皮带,说,男人穿牌子,女人穿样子。
张青染听女人那意思,好像她真的把自己男人身上的行头看作名牌了。心里却想,现在女人的穿戴其实更加名牌了,而且价格往往贵得离谱。那些商人们知道每一个漂亮女人身后都有一位或一群愚蠢男人。张青染自己也不想说破这一层,免得自己难堪。
琪琪打了一个喷嚏,刘仪马上抱起儿子,说,琪琪是不是着凉了吧。怎么越坐越冷?
张青染也感到背膛发凉了。他起身摸电暖器,冰凉冰凉的。便让刘仪先带上儿子去睡觉,他来修理一下这破玩意儿。这电暖器用过三年了,他每年都要修理几次,快成专家了。
可这次张青染弄了半天,怎么也修不好。空忙了一阵,很烦躁,三脚两脚将拆下来的原件扒到角落里。刘仪听见这边稀里哗啦,就问你干什么?张青染也不搭腔。上床后,样子很不高兴。刘仪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张青染说,电暖器修不好了,又要买新的。
刘仪半天不作声,好久才说,电暖器也是一年一个价,这一种今年要五百多了。
张青染激愤起来,说,我们为什么这么穷?我兢兢业业工作,对得起社会,我的贫穷不是我自己的责任!
刘仪见男人真的动气了,就温存起来。好了好了,别讲疯话了,这哪像你讲的话?她也知道男人讲的只是气话。
张青染仍不平静。户外路灯将光溜溜的梧桐树枝投映到窗帘,张牙舞爪的样子。
刘仪打开床头灯,张青染眼睛眯了一下,就见粉红色的灯光下,女人面如桃花。女人一脸妩媚,想让男人心情好起来。别想那么多了,高兴一点吧。一边劝慰,一边柔柔地抚摸男人。张青染长舒一口气,合上了眼睛。世界立即缩小了,小得只有这一架温暖的床。
张青染撑起身子望着女人。女人眼波迷迷茫茫的,身子微微蠕动着,似乎在慢慢融化、融化,马上就会变成一汪温柔的水了。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种感觉,他知道这一汪水会将他整个儿漂走,漂到云天外。
刘仪这时半张着嘴巴,轻声哼哼着。
张青染顿时惊梦一般,一下子清醒了。女人从来没有过这个动作,怎么回事?
刘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清晰起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