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蜗牛
你愿意用与你同心同德的人,还是愿意用你了都不了解的人呢?
张青染听老婆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大为惊奇。就说,想不到哩,真是想不到。要是我俩能换一下,让你去从政,几年就能发达起来。只是何市长这个层次的领导,不是谁想同他近乎就可以近乎的。轮不到你见他,连他的影子你都见不到。
刘仪说,依我看,也不一定要天天同何市长去套近乎。李处长这里,你也只要同他友善相处,不让他在关键时候说坏话就得了。要紧的是刘主任那里。我就从来不见你同刘主任接触。
张青染望着老婆说,我怎么去同他接触?工作上他平常只是向李处长交待,轮不到我直接听他的指示。说得可怜点,那天他在电话里同我多说一句话,算是格外开思了。再说,人家到了这个层次,你就不能像老百姓一样,有事没事到他家去坐坐。
这么说,官一当大了,就不兴有个人情往来了;
也不是没有人情往来。张青染说,你要是上人家家里去呢,总得带个什么进门吧?太普通的礼物是拿不出手的。也不能老在人家家里坐着,礼节性地坐坐就告辞。一来人家没耐心同你无话找话,二来过会儿说不定还有人要来。你不上门也行,就请人家出去吃饭呀、打保龄球呀、洗桑拿浴呀。这就需要你了解他的兴趣。
刘仪瞪大眼睛,说,有你讲的这么复杂?
张青染笑道,你以为我哄你?不论哪种接触方式,我们都花费不起。其实我也想过怎么处理这开支,就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有些人有一些做生意的朋友,就拉他们来做东请客。这叫羊毛出在猪身上。那些生意人也正想攀附当官的,也乐得当冤大头。有些人自己家里本来就有钱,家里人也愿意资助他,让他在官场上出头,这叫政治投资。我们一无做生意的朋友,二无有钱的亲戚,这事就难办了。麦娜的钱只能躺在银行睡大觉。
你不要一说钱就打麦娜的主意。她的钱要留着她有一天回来自己用的。说到这事刘仪就有些不耐烦,抬手关了床头的灯。
可两人没有一丝睡意,都陷入一种无奈之中。张青染曾为自己总是得不到领导的赏识苦恼过,他甚至希望这世道一下子大乱了,某位领导倒霉了,所有曾投靠他的人都背叛了他,只有张青染一人成了他的患难知己。后来风水一转,这位领导又得势了,想起他落难时的穷朋友张青染。于是张青染就发达了。但这种传奇故事看样子不会发生。这城市日日吉祥,夜夜笙歌,好一派国泰民安的气象。
户外惨白的路灯把光溜溜的梧桐树投影到窗帘上。北风正烈,树影便张牙舞爪如同鬼怪。张青染望了一会儿,眼前就有了幻觉,很是怕人,他便转过身子,朝里面睡。刘仪见他动了,也转过身来,对面抱着他,说,你还没睡?睡了吧。他不做声,刘仪又说,我刚才也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就破费一点吧。先不急用麦娜那些钱,只取我们自己的。到时候实在太紧了,就只当借用一下她的钱吧。
好吧——张青染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声,抽手去抱了老婆。
第二天,刘仪就从银行取了五千元钱出来,递给张青染,说,你先拿着这些,用了再说。
张青染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接了钱。刘仪问他准备如何动作,他说还得好好想想。于是他怀揣着五千元钱,成天想着这事该怎么办。他的钱包里很少有这么多钱的,就总感到放钱包的左胸沉甸甸的。又总忍不住拿手去摸摸,就像鲁迅笔下的华老拴。
好几天过去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用这钱。心想总得有个由头,不能冒冒失失就到人家刘主任家里去傻坐,或者请人家出去玩。最近没有什么节日,春节早过了。既不知道刘主任的生日,又不知他家有什么好事。刘主任大儿子前年就去美国留学去了,要不然冲着贺喜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