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水西瓜
何,她希望早些离开这里,热闹的人永远在热闹,寂寞的人永远想寂寞,而现在,她却必须要进去了。
她正出神,忽背后有人讶然问道:“蒻兰,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回头望去,老管家韩延正领着德明长老走过来,忙上前招呼。
德明身材高大,一身黄色袈裟,双手合十道:“秦家娘子。”自知身为出家人,实在不该出现在夜宴这样的场合来,多少露出腼腆的神情来。
老管家问道:“你适才可曾见过典狱君?”秦蒻兰点了点头。老管家微一踌躇,感到不便在德明面前多提,便道:“我先送长老进去。”秦蒻兰道:“稍等一会儿,这曲马上就该完了。”老管家当即明白过来,她是不想惊扰了宾主赏乐——此刻李云如正在收尾,琵琶声由快转慢,渐细渐微,取月夜下归舟远去、万籁俱寂之意境,正是众人听得最入神的时候。这德明虽是方外之人但极通世故,当即心领神会,也笑道:“等李家娘子弹完这一曲再进去不迟。”老管家心想:“你头一次来参加夜宴,一听便知道是李云如在奏曲,看来时常与相公来往,谈的也都是红尘中事,真是枉称了长老之名。”他既对德明起了轻视之心,也不愿意再相陪,便道:“我先去厨下看看。”秦蒻兰道:“不忙。我一会儿与老公一道去见典狱君。”
老管家闻言便不再坚持,只默默地凝视着秦蒻兰。她的容貌确实美得惊人,雪白的肌肤在月华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显出一种沉静安然的气度来。而她最可贵的地方,还不在于她的美色才艺,而是在她有总是能为他人着想的品质。当年韩熙载公然离开城中凤台里官舍,搬到聚宝山外宅居住,抛妻弃子闹得满城风雨,其实就是为了秦蒻兰。那个时候,老管家同情主母韩夫人,是相当痛恨秦蒻兰的,可是慢慢地,他却渐渐喜欢上了她,甚至将她当作女儿般呵护,亲昵地称呼她的名字。可惜他的主人禀性风流,喜新厌旧,女人于他不过是件衣裳,可以自己穿,也可以送人,即使对秦蒻兰也是如此,大宋使者陶谷事件便是个例子。他知道那件事对她伤害很大,虽然她未辱使命,也未曾有过任何抱怨,但日益瘦削羸弱的身形清晰地表明她内心难以名状的悲伤。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亦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的主人,甚至在某些时候,他觉得韩熙载跟秦蒻兰一样的不幸——他的政治仕途,跟她的人生命运一样,最终无法由自己来掌握,这大概就是韩熙载好吟诵白居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诗句、又喜好琵琶的缘故吧。
忽听得花厅内寂静许久后,有人拍掌大叫道:“好!好!”正是陈致雍的声音。秦蒻兰知道夜宴开场已经结束,向德明做了个请先的手势,道:“长老,请进。”德明也不推辞,领先而行。
老管家道:“蒻兰,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不喜欢夜宴这种场合。除了主人韩熙载之外,他大概是参加夜宴次数最多的人了,当然,他只是个冷眼旁观者。正因为如此,他再清楚不过,这些于红飞翠舞中故做孟浪放诞的人,其实各怀目的和心机,他早就厌倦了这一套。秦蒻兰当然清楚老管家的心思,微微颔首,便跟着德明往花厅而去。
花厅内诸人正在品评李云如的这一曲《浔阳夜月》,她本祖籍浔阳,后来才流落寓居歙州。陈致雍笑道:“李家娘子这一曲气韵连贯、落落有致,尽现江南水乡风姿,简直就是一幅引人入胜月夜春江图。”
众人一致附和,李云如心花怒放,重重看了王屋山一眼,正要假意谦虚几句,偏有李家明一本正经地道:“妹子,你本可以弹得更好。”
李云如一时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当众为难自己,不由得十分困惑。却听见李家明续道:“倘若妹子有烧槽琵琶在手,谅来不会输于当世任何一位高手。”她这才知道兄长其实拐着弯儿地夸自己,但在场众人均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