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水西瓜
中,鼓声突然加快,变得清脆响亮起来。王屋山的舞姿也随着节拍急遽变快,满堂翔舞,恰如一只蝴蝶,忽低忽昂地飞来飞去,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罗袖漫舞翻飞,凌云纵横,空灵剔透,每每扬起之际,更有阵阵冷香激荡飘出,令人闻之欲醉。原来她早已经在双袖中藏下香粉,只须大力挥袖,香粉即随之洒出。众人惊叹于眼前女子舞态飘逸敏捷,宛如鸿鸟惊飞,眼花缭乱之际,更兼异香扑鼻,无不心醉神迷。
李家明更是激赏不已,忖道:“这小丫头的舞技又更上一层楼了。即便是官家在此,也定会击节称赞。”一想到“官家”,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得小周后多妒,不然小丫头恐早被官家收去宫中了,不免落个与窅娘一样打入冷宫的下场。”
不过,人群中也有对眼前丽舞心不在焉的,譬如朱铣,自秦蒻兰进花厅后,他便一直想寻机问清所谓“盗贼”一事,但始终未得其便,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张口结舌惊艳于《绿腰》之时,见秦蒻兰正站在近门处,赶紧溜到她旁侧,压低嗓子问道:“那江宁县吏可曾搜到进府的盗贼?”
秦蒻兰微微摇头,一指大门处,只见老管家正陪同张士师站在一旁正饶有兴致地观舞。原来适才鼓声一响,秦蒻兰便与老管家一道去庭院外寻到了张士师。奇怪的是,张士师搜遍了湖心小岛,并未见到有任何陌生人,他由此推测那陌生男子已经混入了花厅。秦蒻兰却更坚定地认为张士师不过是想找理由留在韩府,既是如此,便如他所愿罢了。当下也不揭破,只说已经在院内详细找过,并未发现任何可疑形迹,不如请典狱自己前去堂内,一来或可发现蛛丝马迹,二来可以观舞。张士师不便拒绝,于是一道进来堂内。众人注意力均在王屋山与韩熙载身上,竟无人留意到几人的进进出出。
朱铣听了究竟,不免更添一层忧虑——若是无人潜入府中,那么当时偷听之人一定是府中人了。之前他与曼云、丹珠二女一道入来堂内时,夜宴已经开场,厅内诸人正聚精会神听李云如弹奏琵琶,甚至连仆人小布和大胖都缩在侍女背后听着,只有主人韩熙载正从屏风后转出来,重新回到三屏风榻坐下。朱铣见状,开始怀疑适才躲藏在紫藤花架后的黑影正是韩熙载本人。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疑虑有些匪夷所思,却不由自主地有这样的念头。正当他呆望韩熙载揣度不已的时候,对方突然抬眼望了他一眼,这一眼虽平平无奇,亦很快转开,但朱铣看来似乎别有深意,未免更加惊惧。再环顾堂内,桌椅、座次已经挪乱,只剩了李云如近旁的位置,他稍微踌躇后,走过去坐下,因自身完全在韩熙载视线之内,不得已扭转头望向李云如,装出凝神静听的样子来。此刻听到秦蒻兰确认说并无外人进府,更加坚定他之前所想,一时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额头竟是冒出颗颗汗珠来。再看身旁的秦蒻兰,神情高旷,似丝毫不以为意,正以超然淡漠的旁观者姿态观看一场盛大的人生表演,而她并不参与其中。
并非厅内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朱铣的紧张神情,他挪往秦蒻兰身边时,张士师就已经留意到了。进来花厅后,初见眼前华丽精美的一切,确实感觉很是眩目,但王屋山那翩若惊鸿的舞姿并未真正吸引他,一来他本身是个粗人,对歌舞并无太大兴趣,二来即使在这样的靡靡之夜,一片乱哄哄的情形下,他依旧没有丧失公门世家的警觉本能,何况他留在韩府本身就是为了找到那名形迹可疑的男子。他猜测朱铣必是对秦蒻兰心仪,只不过女方未必有意,所以才会有诸多怪异情形。但为何朱铣此刻不避嫌疑地站在秦蒻兰身旁呢?这小岛位于半山,四面环水,山风徐徐,清凉之极,独独朱铣满头大汗,这又是为什么?
恰在此时,陈致雍起身出了花厅,立即吸引了张士师的目光。他心念一动,请老管家盯着堂内一会儿,自己再出去巡视一圈,悄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