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通信
几天后,我穿越一片巨大的日本红枫树林和一个四季变化的花园,从我的个人治疗师家的后门踏入了约翰逊医生的家庭办公室。我熟悉她家花园植物的四季转变,从光秃秃的水仙花到淡粉色的牡丹再到九月忧郁的紫色尖顶附子花。十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接受她的这些每周疗程,它们对我来说已经是很自然的,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从高中开始,除了在大学和医学院期间有过短暂的中止之外,治疗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和心理分析师约翰逊医生的交情始于我实习的第一年,并一直随着我的家庭成长而继续增长。当我离家去会诊时,我的女儿丽拉总是怀疑地看着我,摇摇头问道:“你的治疗难道就不会结束吗?”
约翰逊医生的小办公室里塞满了书籍和杂志,像《释梦》、《心理分析季刊》、《热锅上的家庭》,等等。在房间的一侧摆放了一张棕皮治疗床(但我从来没有用过它,因为我不太愿意躺在床上),旁边是一把坚固的摇椅。
约翰逊医生有着松弛的皮肤,瘦削的手腕,总是整齐地穿着一件紧身针织羊毛衫和一双棕色带扣平跟鞋。通常她会先开始问我房间是否足够温暖,然后她在她那张从来都一动不动的摇椅上坐下,敏锐地听着我说话,她总是以一种惊人的冷淡来接近我。在十二月的假期来临前的这次治疗中,我告诉她我正在为计划去哥斯达黎加旅行而十分激动,我们在海滩上租了房子,还要去远足。而且,佐伊的七岁生日就要到了,我计划要在那儿为她举办一个有粉红色横幅和蛋糕的生日派对。我告诉她当我们全家一起外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时,我们会变得更加亲近,这些历险会拉近我们彼此间的距离,然后我突然用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脱口而出道:“我是多么希望能和我的母亲一起去旅游,多么希望去认识和了解她,多么希望能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约翰逊医生看着我,随口问道:“对于你母亲的离开,你感到愤怒吗?”
我很快就否认了,仿佛我对母亲感到愤怒就是背叛了她一样。对我来说,我更容易视母亲为一个受害者。母亲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并不想迁怒于她——我更习惯于迁怒我那尚在人世的父亲。
我的BP机突然响了,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放在一边,打算在疗程结束之后再去回复它。
娘娘庙前面树荫底下,你又能阻止谁来看热闹?教书先生出来了,军队里兵卒拉着马过来了,几个女人娇羞的手拉着手,也扭着来站在一边了,小孩子争着挤,看我们照相,拉皮尺量平面,教书先生帮忙我们拓碑文。说起来这个那个庙,都是年代可多了,什么时候盖的,谁也说不清了!说话之人来得太多,我们工作实在发生困难了,可是我们大家都顶高兴的,小孩子一边抱着饭碗吃饭,一边睁着大眼看,一点子也不松懈。
我们走时总是一村子的人来送的,儿媳妇指着说给老婆婆听,小孩们跑着还要跟上一段路。开栅镇,小相村,大相村,哪一处不是一样的热闹?看到北齐天保三年造像碑,我们不小心的,漏出一个惊异的叫喊,他们乡里弯着背的,老点儿的人,就也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知道他们村里的宝贝,居然吓着这古怪的来客了。“年代多了吧?”他们骄傲的问。“多了多了。”我们高兴的回答,“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呀,一千四百年!”我们便一齐骄傲起来。
我们看看这里金元重修的,那里明季重修的殿宇,讨论那式样做法的特异处,塑像神气,手续,天就渐渐黑下来,嘴里觉到渴,肚里觉到饿,才记起一天的日子圆圆整整的就快结束了。回来躺在床上,绮丽鲜明的印象仍然挂在眼睛前边,引导着种种适意的梦,同时晚饭上所吃的菜蔬果子,便给养充实着,我们明天的精力,直到一大颗太阳,红红的照在我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