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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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傍晚,天空低垂的云被寒风吹散。日落时分,风也止了。与沃尔家隔着三幢楼的房子里,萨曼莎·莫里森坐在梳妆台前,面对着镜子里灯光下的脸。四周一片寂静,一丝压抑袭来。
这几天不太顺。几乎一笔生意也没做成。香缇公司的销售代表居然是个有双下巴的男人,举止还很粗鲁,携着满满一手提箱难看的胸罩。显然,他的魅力止于电话预约阶段,一现身,却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嘴脸,摆出对她屈尊俯就的姿态,批评她的存货,极力劝她下单。她想象中来者应该是个颀长性感的年轻男子,而眼前这位,连同他那箱俗艳的内衣,她只想把他快快赶出小店才好。
中午,她给玛丽·菲尔布拉泽买了一张印着“致以最深切的慰问”字样的卡片,但却想不出应该在上面写些什么。因为共同经历了那场噩梦般的医院之行,就不好只简单署个名了。她们并不怎么熟。在帕格镇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总会整天碰面,但她和迈尔斯并不真正了解巴里和玛丽。如果非要问个究竟,那可以说两家人分属两派阵营,因为霍华德与巴里关于丛地的交锋无休无止……不过她,萨曼莎,并不倒向任何一派。她是不屑于卷入地方朋党之争的。
今天很累,心情也不佳,一整天吃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零食,肚子鼓鼓的,她真不愿和迈尔斯再去公婆家吃晚饭。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双手按住脸侧的皮肤,轻轻往耳朵边拉了拉。就几毫米的差别,一个年轻几岁的萨曼莎却呼之欲出。她把脸从左边转到右边,仔细地看这张绷紧的面具。好多了,好多了。她琢磨着要花多少钱,会不会很疼,自己到底敢不敢。还想象了一下,自己顶着一张焕然一新的脸出现在婆婆面前,她会怎么说。雪莉和霍华德一直帮忙付孙女们的学费,这一点雪莉是从来不吝挂在嘴边提醒的。
迈尔斯走进卧室。萨曼莎松开脸皮,拿起眼袋遮瑕霜,头稍稍后仰,她化妆时总是这个姿势。这使她下巴处微微松弛的皮肤收紧了些,眼袋也没那么大了。唇边有几道针眼深浅的短皱纹。她在杂志上看到,这种皱纹打一针合成的注射剂就没了。不知改变会不会很大,这样肯定比做脸部拉皮手术要便宜,而且说不定能逃过雪莉的眼睛。她望了望肩膀上方的镜子,迈尔斯正在解领带、脱衬衫,西裤的腰带以上腆出个大肚子。
“你今天不是要见客户吗?一个什么销售代表?”他问,顺手抠了抠肚脐,看了看衣橱。
“是啊,但没啥意思,”萨曼莎说,“一堆破烂货。”
对于萨曼莎的生意,迈尔斯很是欣赏。在他长大的家里,零售被视为世间唯一真正重要的行业,他从未失去过对商贾的敬意,那是霍华德灌输给他的。而萨曼莎做的生意则让人更容易说出各种俏皮话,并心生自得。同一句玩笑、同一个典故,迈尔斯说上一百次也不嫌烦。
“剪裁不好?”他摆出内行的派头问。
“款式太差,颜色吓人。”
萨曼莎梳起那一头棕褐色浓密的头发,扎在脑后,看着镜中的迈尔斯穿上棉布裤和马球衫。她心里异常烦躁,觉得只要稍加刺激自己就会爆发,或者大哭起来。
去常青湾走路只要几分钟,但是教堂街太陡,所以他们还是开车去。夜幕已经完全降下,在坡顶,他们见到一个暗影朦胧的男子,轮廓和步态都极像巴里·菲尔布拉泽。萨曼莎心下一惊,车开出好远,她还在往后观望,琢磨着那究竟是谁。迈尔斯在坡顶左转,不到一分钟又右转,来到三十年代建起的那一湾平房。
霍华德与雪莉的房子是低矮的红砖房,有着宽宽的窗户,屋前屋后都是大片青青的草坪,夏天里迈尔斯给修剪出一条一条的斑纹。在此生活的几十年间,霍华德和雪莉添置了好几盏廊灯、一扇白色的熟铁门,家门两侧都摆上了天竺葵,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