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霍华德说。他一向以几乎认识帕格镇的每个人为傲,但威登家的年轻人们按理说更属于亚维尔。“不可能是女儿,凯斯只有四个儿子。我猜应该是孙女。”
“她想要官方介入调查,”莫琳接着说,“这样的纠纷总会走到这一步。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若说有什么意外,我只是有点吃惊会花这么长时间。有一次,贾瓦德医生不肯给哈伯兹的儿子开抗生素,结果害得那男孩因为哮喘发作而住院。你知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接受的执业培训,印度还是——?”
在厨房里搅拌肉汁的雪莉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她一向最烦莫琳独霸谈话内容,起码她是这么解释自己的怒气的。雪莉下定决心,莫琳讲完之前绝不回去,于是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看看是不是又有人发来不参加下次议会委员会议的致歉信。作为议会秘书,她已经开始整理议程了。
“霍华德——迈尔斯——过来看这个!”
雪莉的叫声失掉了平日柔软悦耳的音质,变得尖利刺耳。
霍华德摇摇晃晃地走出客厅,迈尔斯紧随其后,身上还穿着白天上班时的西装。莫琳眼袋塌陷、涂着厚重睫毛膏的眼睛布满血丝,正像猎犬般盯着空荡荡的门边。显而易见,她急切地想知道雪莉找到或看到了什么。莫琳的手指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根,罩在布满黑色老年斑、豹纹般的半透明皮肤下,不停揉搓着从颈部链子上垂下来的十字架和婚戒。从她嘴角拖到下巴的深纹总让萨曼莎想起口技师的傀儡人偶。
你为什么一直杵在这里?萨曼莎在自己心里冲着这个老女人大声质问道,好像我在霍华德和雪莉的口袋里生活还不够孤单似的。
厌恶反胃般在萨曼莎心中涌起。她真想抓住这个热得过分、挤得心烦的房间,在两手间揉成一团,直到里面的王室瓷器、煤气炉子和迈尔斯的镀金相框都碎成渣。然后,她会抓起这团垃圾,连带着里面那个浓妆艳抹、哀号连连的干瘪老太婆,像丢铅球一样朝着落山的太阳丢过去。在她的想象中,这个揉碎的客厅和玩儿完的死老太裹胁着呼呼的风声,飞过天际,一头扎入无边的大海,只剩下她,萨曼莎,独立原处,天地一片清净。
她过了一个糟糕的下午。和会计的谈话内容令人心焦,她都不记得是怎么把车从亚维尔开回来的。她本有可能冲迈尔斯发泄一番,可他回家后,在门厅里把公文包一扔,扯掉领带,向她抛了个问题。“你还没做晚饭,是不是?”
他夸张地嗅嗅空气,然后自己给出了答案。
“噢,你还没做。正好,爸爸妈妈邀请我们过去吃饭。”没等她反对,他便敏锐地加了一句,“跟议会的事儿没关系,只是商量一下爸爸六十五岁生日怎么过。”
在这个时候,愤怒反倒像个救兵,暂时化解了她的焦虑和恐慌。她跟着迈尔斯出门、上车,怀抱着被不公正对待的自艾自怜。拐过常青湾时,迈尔斯终于想起来问了她一声:“怎么样,今天还好吧?”她回答:“太他妈的好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莫琳打破了客厅的沉默。
萨曼莎耸耸肩。雪莉最喜欢把家里的男人们叫走,留下女人们瞎琢磨。她决不表现出丝毫兴趣,决不让她婆婆如意。
霍华德如大象般沉重的脚步踩得门厅地毯下的木地板吱嘎作响。莫琳半张着嘴,迫不及待地等着。
“来了,来了,来了。”霍华德说着轰隆隆地回到了屋里。
“我登录议会网站,想查看一下下次会议的缺席致歉信,结果——”雪莉紧跟在霍华德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有人发表了指控西蒙·普莱斯的言论。”迈尔斯从他父母身边挤过来对萨曼莎说,争得头筹,抢先发布了消息。
“什么样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