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的家。她曾经多么绝望地盼望有个童话般的结局,有种能让盖亚欣然返回的生活,因为凯感觉,女儿的离去正像陨石般加速飞来,而她预见到,失去盖亚将会让她的全部世界分崩离析。
羽绒被下,凯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盖亚的手。那温暖的、被她当年意外带到这世上的骨肉让她哭了起来,安静却又剧烈,连床垫也跟着震颤。
教堂街的尽头,帕明德·贾瓦德在睡裙上披了一件外套,端着咖啡来到了后花园。沐浴着微凉的晨光,她在一条木长凳上坐下。她判断即将开始的一天必是晴朗的,但在她的眼和她的心之间似乎有一条鸿沟。胸口沉重的大石阻挡了一切感受。
迈尔斯·莫里森赢得巴里在议会的位子并不是什么令她感到意外的消息,但看到雪莉发布在网站上那条措辞“优雅”的小公告时,帕明德再一次感受到了上次开会时让她失态的疯狂:一种想要攻击的渴望,只是那很快就被令她窒息的绝望感取代了。
“我要辞掉议员的职位,”她对维克拉姆说,“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你喜欢啊。”他说。
当巴里还在议会时,她的确是喜欢的。今天早上,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想起他也就变得容易了些。一个长着姜黄色八字胡的小个子男人,比她还矮半个头。她从未觉得他对她有任何身体上的吸引力。不过,什么才能算是爱呢?当一阵微风弄皱贾瓦德家大花园四周的利兰柏树篱时,帕明德想。若一个人离去后能在你心里留下一个想念的空间,那算不算爱呢?
不管怎样,我的确喜欢笑,帕明德想,我真的想念笑得出的时光。
最终,竟是关于笑的回忆让她哭了起来。眼泪顺着她的鼻子滑下来,掉进了她的咖啡里,砸出了小小的弹坑,又飞快地消失了。她哭,是因为她似乎永远也不会笑了,也因为前一晚,当远处的教堂会厅传来欢乐的迪斯科舞曲时,维克拉姆说:“我们今年夏天去阿姆利则怎么样?”
阿姆利则的金庙是锡克教的圣地,而维克拉姆对宗教一向淡漠,所以帕明德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她手上宽松懈怠、毫无意义。他们俩都不知道如果医学总会最终判定她对霍华德·莫里森的攻击是违反了职业道德的话,究竟会如何处理她。
“曼迪普说那儿是个巨大的旅游陷阱。”她回答,就这样把去阿姆利则的提议一票否决。
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帕明德怎么也想不明白,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手里的咖啡渐渐冰冷。明明应该带孩子们看看阿姆利则的。他在尝试表达他的关心。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她隐隐觉得,自己对金庙的拒绝代表了对某种东西的背叛。透过婆娑的泪光,她仿佛看到金庙的莲花顶倒映在水面上,在白色大理石的背景下,那水面散发着蜂蜜般的光亮。
“妈妈。”
在帕明德没有注意的时候,苏克文达已经走过了草地。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松松垮垮的套头运动衫。帕明德慌乱地擦干眼泪,斜眼看着站在背光处的苏克文达。
“我今天不想去上班了。”
帕明德立刻做出了回应,就像她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去阿姆利则一样。“你做出了承诺,苏克文达。”
“我有点不舒服。”
“你是说你累了。当初要做这份工作的也是你。你必须履行责任。”
“可是——”
“你要去工作。”帕明德厉声说道,仿佛在宣判女儿的罪行。“你不能再给莫里森一个抱怨的理由。”
苏克文达走回房子后,帕明德感到愧疚。她差点把女儿叫回来,可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相反,她默默提醒自己要找个时间,坐下来跟女儿好好谈谈,不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