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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到黄昏。那宁静的凄惨的庄严的姿态,就仿佛是一座碑,矗立在辩机的刑台前。

    人们原本是等着看热闹的。

    但是人们不再能笑出来。

    那是种悲壮。

    凄惨而执著的悲壮。

    那悲壮持续着。直到黄昏。黄昏时,雨依然下着。于是,原本打算来看热闹的人们散了。大街上不再有人愿陪着那辆雨中的马车过夜。他们也不知道那辆马车究竟要在刑台前守候多久。

    然后是暗夜。

    第二天清晨人们再来的时候,西市场已空无一物,谁也不知道那马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整整一个昼夜的雨,终于洗净了辩机的血。那刑台旁的十字街口,又如往日般热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人们很快忘了辩机。干吗一定要记住这个犯禁的和尚呢?人们只是把辩机和高阳公主的浪漫故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只有一段时间。

    谈资总有新的话题替代。

    后来这故事也慢慢销声匿迹。

    西市场那棵古老高大的柳树依然苍绿。唯有它见证着永恒的悲哀。

    高阳公主是在深夜回到房府她的庭院的。

    她从马车上走出来,竟没有人来服侍她。她叫醒了房遗爱。她要他立刻给她找来几个奴婢。她的奴婢已全军覆没。连淑儿也没有了。她一想到淑儿就心里发酸。她说,你去把房遗直那院里的三房四妾全都给我调过来,他的女人们只配来伺候我。

    高阳公主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

    她睡不着。她整夜整夜睁大着眼睛。她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想过些什么。她总是忘记。忘记她想过的那些东西。她的思维不能连贯。脑子里乱极了。但总之她觉得快疯了,快熬不住了。她已经到了极限。

    她像是丢失了什么。

    一件最最重要的东西。生命里的。

    她不知自己在刑台前日夜守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哭。其实她的心里是想哭的,只是无论如何却哭不出。那是种欲哭无泪的悲哀。那悲哀是绝顶的。她不知此刻辩机已去了哪里。她午夜时分依然坐在马车里守候,就是想要等到辩机的灵魂。她想要问问漂泊无定的辩机从此要去哪里。她已经有整整三年没见到他了。直到他被拦腰斩成两段她也没能见到他。也许她可以去见他。到牢狱中,到刑台前,只要她努力大约是能够见到他的。但是她没有。又为什么直到最后的时刻她才发疯地跑向刑台?可已经晚了。她知道已经晚了。她是在已经晚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是多么想见到他,哪怕是最后的一面。从父皇拒绝见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然而那只是种预感。从此她呆在家中。等待着。她把自己锁起来,锁在一个人的焦虑和恐惧中。她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玉枕。然而很多天来没有人找过她,询问过她,审问过她。他们把她晾在了一边。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她。不让她解释也不听她诉说。她就那样躲在一旁躲在她的房子里,每天胆战心惊地等候着最终总会到来的宣判。在那惊恐的等待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到了辩机。即或是想过辩机她也全都忘记了。他们已整整三年天各一方。他们已陌生。她觉得她已经忘记了辩机的样子,也忘记了旧往的那些年中,他们是怎样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地亲吻和撞击,忘记了那微笑那眼泪那海枯石烂的誓言。她的目光变得呆滞。唯有她自己才真正知道她日日夜夜是怎样地惊恐和不安。然后,皇上的那一纸诏书终于下来。那是最终的审判。那个暴君!杀人的刽子手!皇上是谁?皇上是她的父亲。他明明是她的父亲,她的血管里电明明流淌着他的血。但是他却将她视若路人。他竟然让那蛮横的太监把她拒之门外。难道她不是他的女儿吗?难道她不是他身上的一块肉吗?她终于得知那玉枕所断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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