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博雅还撰写过不少有关音乐的著作,如《长竹谱》、《新撰乐谱》等。
在这些卷帙浩繁的作品中,在一篇跋文里,博雅写下这样的文字:余案《万秋乐》时,自序始至六帖毕,无不落泪也。予誓世世生生在在所所,生为以筝弹《万秋乐》之身。凡调子中《盘涉调》殊胜,乐谱中《万秋乐》殊胜也。
关于《万秋乐》这一曲子,在他进行编撰的过程中,自演奏序章起,至第六帖演奏完毕,一直泪流不止。不管生于何世何代,不管出生在什么地方,他都祈望生而为执筝演奏《万秋乐》的乐人。
这段文字真称得上是一首感人肺腑的好曲子。并不是说,任何人闻之都会肝肠寸断、泪流不止,博雅传达的只是自己的意趣。
“至少我必定会泪流不止……”
不管他人怎样,至少在对晴明说出这样的话时,我们仿佛能听到博雅这样的表白。这是何等的感人啊。
或许,弹奏两次就哭上两次,弹上十次就泪流十次,哪怕弹上一百次也会上百次落泪,无一例外。
博雅就是这样一个多情的赤子。
当我们为源博雅这一人物而心驰神往时,浮现在心中的。是“无为”这个词语。
无为——比方说吧,当博雅出生时,天上奏起美妙的音乐,这自然不是博雅命令上天所为。在博雅诞生之际,天地自动奏起华美的乐章,表达贺祝之忱。
博雅吹起笛子,屋顶的兽头瓦落下来,博雅也并不是为了让兽头瓦落下来才吹起笛子的。
当博雅吹起筚篥。式部卿宫驱使的暴徒们放弃了刺杀博雅的念头。也并不是博雅特意而为的。
盗窃者将所盗之物如数归还,博雅吹筚篥也并不是为此而预谋啊。
朱雀门之鬼,将博雅的笛子跟自己的笛子调换,也并非博雅执意于此。
博雅只不过是听任内心的召唤而吹起笛子罢了。
闻此而情动于中,不过是鬼卒明心正意,天地有感于斯。甚至连无心之兽头瓦亦会跌落,精灵闻之雀跃罢了。
在将安倍晴明与源博雅这个人物进行比较时,或许这就是两人最大的差别吧。
天地的精灵,还有鬼魅们,因着晴明的意志而感应,而灵动。可是。在博雅出现的场合,鬼魅与天地的精灵是。
按照自身的意志而行动的。
而且,对于自身这一能力,博雅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一丝觉察,让人无法不顿生好感。
甚至,我们都愿意去这样猜测:在人的内心深处,总会栖宿着某些不好的情感,比如嫉妒、怨恨、恶念等,而博雅终其一生,都不会在心中发现它们的存在。
或许,近乎愚痴的仁厚、忠诚,总是位于这个男子的生命中心吧。
源博雅这个人物所独有的风姿行止,根源正在于此吧。
源博雅这人间罕有的宝物,推想起来,在他至哀至痛之际,总会毫不遮掩、回避,而是径直表达伤感,一任泪雨滂沱吧。
没错,博雅其人是特别可爱的。
在男性所修持得来的风韵情趣中。如果再加上源博雅这个人物独有的可爱,岂不是锦上添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