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领事馆铺张赛花会 半敦生演说西林春
言情悱恻,如魏、晋小品,何让于汉策、唐诗、宋词、元曲呢!”珏斋道:“我记得道光间,梁章钜仿诗话的例,做过一部《制义丛话》,把制义的源流派别,叙述得极翔实;钱梅溪又仿《唐文粹例》,把历代的行卷房书,汇成了一百卷,名叫《经义》,最可惜不曾印行。这些人都和公坊的见解一样。”唐卿道:“制义体裁的创始,大家都说是荆公,其实是韩愈。你们不信,只把《原毁》一篇细读一下。”一语未了,不防菶如闯了进来喊道:“你们真变了考据迷了,连敲门砖的八股,都要详征博引起来,只怕连大家议定今晚在褚爱林家公分替雯兄接风的正事倒忘怀了。”唐卿道:“啊呀,我们一见公坊,只顾讲了八股,不是菶兄来提,简直忘记得干干净净!”雯青现出诧异的神情道:“唐兄和珏兄向不吃花酒,怎么近来也学时髦?”公坊道:“起先我也这么说,后来才知道那褚爱林不是平常应征的俗妓,不但能唱大曲,会填小令,是板桥杂记里的人物,而且妆阁上摆满了古器、古画、古砚,倒是个女赏鉴家呢!所以唐兄和珏兄,都想去看看,就发起了这一局。”珏斋道:“只有我们四个人作主人,替你洗尘,不约外客,你道何如?”雯青道:“那褚爱林不就是龚孝琪的逃妾,你在上海时和我说过,她现住在三茅阁巷的吗?”菶如点头称是。雯青道:“我一准去!那么现在先请你们在我这里吃午饭,吃完了,你们先去;我等家里的客散了,随后就来。”说着,吩咐家人,另开一桌到内书房来,让钱、何、曹、陆四人随意地吃,自己出外招呼贺客。不一会,四人吃完先走了。
这里雯青直到日落西山,才把那些蜂屯蚁聚的亲朋支使出了门,坐了一肩小轿,向三茅阁巷褚爱林家而来。一下轿,看看门口不像书寓,门上倒贴着“杭州汪公馆”五个大字的红门条。正趑趄着脚,早有个相帮似的掌灯候着,问明了,就把雯青领进大门,在夜色朦胧里,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径,两边还隐约看见些湖石砌的花坛,杂莳了一丛丛的灌木草花,分明像个园林。石径尽处,显出一座三间两厢的平屋,此时里面正灯烛辉煌,人声嘈杂。雯青跟着那人跨进那房中堂,屋里面高叫一声:“客来!”下首门帘揭处,有一个靓妆雅服二十来岁的女子,就是褚爱林,满面含笑地迎上来。雯青瞥眼一看,暗暗吃惊,是熟悉的面庞,只听爱林清脆的声音道:“请金大人房里坐。”那口音益发叫雯青迷惑了。雯青一面心里暗忖爱林在哪里见过,一面进了房。看那房里明窗净几,精雅绝伦,上面放一张花梨炕,炕上边挂一幅白描董双成象,并无题识,的是苑画。两边蟠曲玲珑的一堂树根椅儿,中央一个紫榆云石面的百龄台,台上正陈列着许多铜器、玉件、画册等。唐卿、珏斋、公坊、菶如都围着在那里一件件地摩挲。珏斋道:“雯青,你来看看,这里的东西都不坏!这癸猷觚、父丁爵,是商器;方鼎籀古亦佳。”唐卿道:“就是汉器的枞豆、鸿嘉鼎,制作也是工细无匹。”公坊道:“我倒喜欢这吴、晋、宋、梁四朝砖文拓本,多未经著录之品。”雯青约略望了一望,嘴里说着:“足见主人的法眼,也是我们的眼福。”一屁股就坐在厢房里靠窗一张影木书案前的大椅里,手里拿起一个香楠匣的叶小鸾眉纹小研在那里抚摩,眼睛却只对着褚爱林呆看。菶如笑道:“雯兄,你看主人的风度,比你烟台的旧相识如何?”爱林嫣然笑道:“陆老不要瞎说,拿我给金大人的新燕姐比,真是天比鸡矢了!金大人,对不对?”雯青顿然脸上一红,心里勃然一跳,向爱林道:“你不是傅珍珠吗?怎么会跑到苏州,叫起褚爱林来呢?”爱林道:“金大人好记性。事隔半年,我一见金大人,几乎认不真了。现在新燕姐大概是享福了?也不枉她一片苦心!”雯青忸怩道:“她到过北京一次,我那时正忙,没见她。后来她就回去,没通过音信。”爱林惊诧似地道:“金大人高中了,没讨她吗?”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