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光明开夜馆福晋呈身 康了困名场歌郎跪月
话说上回褚爱林正说到定庵喝了茶博士的茶晕到了,唐卿着慌地问。爱林叫他不要慌,说我们老太爷的毒死,不是这一回。正待说下去,珏斋道:“唐卿,你该读过《定庵集》。据他送广西巡抚梁公序里,做宗人府主事时,是道光十六年丙申岁。到十八年,还做了一部《商周彝器文录》,补了《说文》一百四十七个古籀。我做的《说文古籀补》,就是被他触发的,如何会死呢?”公坊道:“就是著名的《己亥杂诗》315首,也在宗人府当差两年以后哩。”雯青道:“你们不要谈考据,打断她的话头呢!爱林,你快讲下去。”爱林道:“他说:‘我老子晕倒后人事不知,等到醒来,忽觉温香扑鼻,软玉满怀,四肢无力,动弹不得。睁眼看时,黑洞洞一丝光影都没有。可晓得那所在不是个愁惨的石牢,倒是座缥缈的仙闼。头倚绣枕,身裹锦衾。衾里面,紧贴身朝外睡着个娇小玲珑的妙人儿,只隔了薄薄一层轻绡衫裤,渗出醉人的融融暖气,透进骨髓。就大着胆伸过手去抚摩,也不抵拦,只觉得处处都是腻不留手。那时他老人家暗忖:常听人说京里有一种神秘的黑车,往往做宫娃贵妇的方便法门,难道西林春也玩这个把戏吗?到底被里的是不是她呢?就忍不住低低地询问了几次。谁知凭你千呼万唤,只是不应。又说了几句蒙古话,还是默然。可是一条玉臂,已渐渐伸了过来,身体也婉转地昵就,彼此都不自主地唱了一出爱情哑剧。虽然手足传情,却已心魂入化,不觉相偎相倚地沉沉睡去了。正酣适间,耳畔忽听古古的一声雄鸡,他老人家吓得直坐起来,暗道:“不好!”揉揉眼,定定神,好生奇怪,原来他还安安稳稳睡在自己家里书室中的床上。想到:难道我做了几天的梦吗?茶馆、仙闼、锦被、美人,都是梦吗?急得一迭连声喊人来。等到家人进来,他问自己昨天几时回来的。家人告诉他,昨天一夜在外,直到今天一亮,明贝勒府里打发车送回来的。回来时,还是醉得人事不知,大家半扶半抱的才睡到这床上。我老子听了家人的话,才明白昨夜的事,果然是太清弄的狡狯,心里自然得意,但又不明白自己如何睡得这么死?太清如何弄他回来?心里越弄越糊涂,觉得太清又可爱、又可怕了。隔了几天,他偶然游厂甸,又遇见太清,一见面,太清就对着他含情地一笑。他留心看她那天,一个男仆都没带,只随了个小环,这明明是有意来找他的,但态度倒装得益发庄重。他鼓勇地走上去,还是用蒙古话,转着弯先试探昨夜的事。太清笑而不答。后来被他问急了,才道:“假使真是我,你怎么样呢?”他答道:“那我就登仙了!但是仙女的法术太大,把人捉弄到云端里,有些害怕了!”太清笑道:“你害怕,就不来。”他也笑道:“我便死,也要来。”于是两人调笑一回,太清终究倾吐了衷情,约定了六月初九夜里,趁明善出差,在邸第花园里的光明馆相会。这一次的幽会,既然现了庄严宝相,自然分外绸缪。从此月下花前,时相来往。忽一天,有个老仆送来密缝小布包一个,我老子拆开看时,内有一笺,笺上写着绢秀的行书数行,认得是太清笔迹:
我曹事已泄,妾将被禁,君速南行,迟则祸及。附上毒药粉一小瓶,鸩人无迹,入水,色绀碧,味辛,刺鼻,慎兹色味,勿近!恐有人鸩君也。香囊一扣,佩之胸当,可以醒迷。不择迷药或迷香,此皆禁中方也。别矣,幸自爱!
我老子看了,连夜动身回南。过了几年,倒也平安无事,戒备之心渐渐忘了。不料那年行至丹阳,在县衙里遇见了一个宗人府的同事,便是他当日的赌友。那人投他所好,和他摇了两夜的摊。一夜回来,觉得不适,忽想起才喝的酒味非常刺鼻,道声“不好”,知道中了毒。临死,把这事详细地告诉了我,嘱我报仇。他平常虽然待我不好,到底是我父亲,我从此就和满人结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庚申之变,我辅佐威妥玛,原想推翻满清,手刃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