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潘尚书提倡公羊学 黎学士狂胪老鞑文
有了这个学说,却是纸上空谈,不能实行。倒是现在欧洲各国,民权大张,国势蒸蒸日上,可见夫子《春秋》的宗旨是不差的了。可惜我们中国,没有人把我夫子的公羊学说实行出来。”尚秋听罢咋舌道:“真是石破天惊的怪论!”筱亭笑着道:“尚秋兄,别听他这种胡说,我看他弄了好几年公羊学,行什么大事业出来?也不过骗个举人,与兄弟一样。什么‘公羊私羊’,跟从前弄咸、同墨卷的,有何两样心肠?就是大公羊家汉朝董仲舒,目不窥园,图什么呢?也不过为着天人三策,要博取一个廷对第一罢了。”菶如听了剑云的话正不舒服,忽听筱亭这论,大中下怀道:“筱亭兄的话,倒是近情着理。我看今日的典礼,只有姜、米两公应该是祭的,真所谓知恩不忘本了。”龚和甫听了,绉着眉不语。八瀛冲口说道:“菶如,你不懂这些,你别开口罢!”回头就向尚秋、筱亭道:“剑云这段议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私见。上回有一个四川名士,姓缪,号寄坪的来见,他也有这说。他说:‘孔子反鲁以前,是《周礼》的学问,叫做古学;反鲁以后,是《王制》的学问,是今学。弟子中在前传授的,变了古学一派;晚年传授的,变了今学一派。六经里头,所以制度礼乐,有互相违背,绝然不同处。后儒牵强附会,费尽心思,不知都是古今学不分明的缘故。你想古学是纯乎遵王主义,今学是全乎改制变法主义,东西背驰,哪里合得拢来呢?’你们听这番议论,不是与剑云的议论,倒不谋而合的。英雄所见略同,可见这里头是有这么一个道理,不尽荒唐的!”龚尚书道:“缪寄坪的著作,听见已刻了出来。我还听说现在广东南海县,有个姓唐的,名犹辉,号叫做什么常肃,就窃取了寄坪的绪论,变本加厉,说六经全是刘歆的伪书哩!这种议论,才算奇辟。剑云的论《公羊》,正当的狠,也要闻而却走,真是少见多怪了!”菶如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暗暗挖苦他,倒弄得大大没趣。忽听一阵脚步声,几个管家说道:“黎大人到!”就见黎公穿着半新不旧的袍褂,手捋着短须,摇摇摆摆进来,嚷道:“来迟了,你们别见怪呀!”看见姜、米两人,就笑道:“你们也在这里,我来的很巧了。”潘尚书笑道:“怎样着,贵门生不在这里,你就来得不巧了?”石农道:“再别提门生了。如今门生收不得了,门生愈好,老师愈没有日子过了。”龚、潘两尚书都一愣道:“这话怎么讲?”石农道:“我们坐了再说。”于是大家坐定。石农道:“我告诉你们,昨儿个我因注释《元秘史》,要查一查徐星伯的《西域传注》,家里没有这书,就跑到李纯客那里去借。”成伯怡道:“纯客不是你的老门生吗?”石农道:“论学问,我原不敢当老师,只是承他情,见面总叫一声。昨天见面,也照例叫了。你道他叫了之后,接上句什么话?”龚尚书道:“什么话呢?”他道:“老师近来跟师母敦伦的兴致好不好?我当时给他蒙住了,脸上拉不下来,又不好发作,索性给他畅论一回容成之术,素女方呀,医心方呀,胡诌了一大篇。今天有个朋友告诉我,昨天人家问他,为什么忽然说起‘敦伦’?他道:‘石农一生学问,这“敦伦”一道,还算是他的专门,不给他讲“敦伦”,讲什么呢?’你们想,这是什么话?不活气死了人!你们说这种门生还收得吗?”说罢,就看着姜、米二人微笑。大家听着,都大笑起来。潘尚书忽然跳起来道:“不好了,了不得了!”就连声叫:“来!来!”大家倒愣着,不知何事。一会儿,一个管家走到潘尚书跟前,尚书正色问那管家道:“这月里李治民李老爷的喂养费,发了没有?”那管家笑着说:“不是李老爷的月敬吗?前天打发人送过去了。”潘尚书道:“发了就得了。”就回过头来,向着众人笑道:“要迟发一步,也要来问老夫‘敦伦’了!”众人问什么叫喂养费?龚尚书笑道:“你们怎糊涂起来?他挖苦纯客是骡子罢了!”于是众人回味,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