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中山狼吞噬薄命女 河东狮吼断无运魂
话说迎春归孙府后,宝玉悒悒不乐。正歪在榻上,忽听袭人报:“平姐姐来了。”平儿走进来道:“院里海棠枯了半边,蕉下鹤翎也没收拾。”袭人叹道:“小红坠儿的缺没补,倒又走了三个。如今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比以往更忙乎,不周全处偏更多。”又见麝月拿着东西从那边屋过来,定睛一看,是雀金裘。麝月道:“平姐姐坐。我把它晾到后院去。今儿个秋阳正旺。眼看过些时又该穿了。”宝玉只觉心口疼,把身子一偏道:“我再不穿它。”袭人劝:“去舅舅那边,习惯穿它的。”宝玉道:“舅舅九省都检点免了。舅舅舅母怕也再没兴致大开筵宴。就是去请安,家常衣服就好。”麝月往后院去,袭人这才问:“什么事巴巴的跑来?”平儿道:“竟是从老太太那里过来。鸳鸯姐姐让我把话捎给宝二爷。”宝玉心知,自打大老爷大太太行出尴尬事后,鸳鸯再不跟自己说话,也再不到怡红院来,人虽不来,话不直达,却还托付平儿来传递,可见心里还跟从前无大差别。袭人问:“究竟是什么话?”平儿道:“是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说,晴雯冤枉了,可惜了。”宝玉从榻上跳下来,直望着平儿,心头一暖。袭人边收拾东西边问:“老太太说这话,太太在么?”平儿道:“怎么不在?鸳鸯告诉我,这是第二回发话了。老太太就知道,宝二爷这些天失魂落魄的,大半是为了晴雯。”袭人道:“太太是一时生气。原没想到有这样结果。”平儿道:“老太太嘱咐,宝玉这些天就是静养,晨昏定省随他,只是你们要好生伺候。”宝玉道:“几天没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今晚一定要去。林妹妹这几天可曾去过?”平儿道:“怕也没去。听说近来吃过丸药后常心跳发热。老太太也嘱咐不用让他拘礼。”袭人道:“丸药不都是咱们官中药房自配的吗?原比那些市卖的高明,怎么吃了倒不好?我们二爷常备的香雪润津丹,也都是菖、菱二位本家爷配的,从来都好啊!”
麝月从后院回来,春燕递上沏好的茶,麝月亲捧给平儿,平儿这才坐下喝茶。平儿想劝慰宝玉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袭人想跟平儿多打听些老太太那边的动静,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宝玉只坐在一旁体味贾母的言简意赅。一时屋子里只有自鸣钟钟摆摇动的声响。倒是麝月没心没肺,说起在园子里遇见官媒婆朱大娘了。平儿道:“这回敢是替南安郡王家求三姑娘来了。”宝玉嗐了一声道:“真是要人去园空了!宝姐姐搬出去,香菱再见不到,不必说了。司棋先一步,二姐姐带着绣橘他们四个也走了。四妹妹人没走心先离了,那日我想去看看他的画,没进屋就让彩屏拦住了,说他再不画了,何况老太太也没催问的心思,连画具都收了。”平儿道:“珍大奶奶带走了入画,自那以后四姑娘不见东府任何一人。珍大爷珍大奶奶那边送来东西,都由我递过去,也不敢说是那边送的,只说是我们二奶奶给的,四姑娘也只淡淡的让彩屏接过,一个人只对着香炉的烟出神。”宝玉道:“只剩林妹妹三妹妹还可说说话。没想到三妹妹如今也要出阁了。女儿们怎么就必得出嫁呢?”平儿袭人麝月都笑,平儿道:“男子成人后怎么就必得娶亲呢?难道你是一辈子不娶的?”袭人忙给平儿使眼色,又道:“记得去年咱们在这里给你庆生,三姑娘抽的那花签吗?都说咱们家又要出个王妃,当时你也一起举杯庆贺。三姑娘‘日边红杏倚云栽’,大喜的事啊!”麝月因问:“三姑娘的姻缘,如今上下都知道,是老太太跟南安老太妃的老谋深算,可二姑娘嫁到孙家,怎么个缘由呢?”
平儿道:“少不得跟你们细说端详。其实原本我们老爷跟孙绍祖来往并不密切。夏天时候,忠顺王府到清虚观打醮。那忠顺王有个宠妾很不安分,借那机会,溜出观外,在鼓楼西大街游逛。偏那天孙绍祖也去游逛,遇上了。姓孙的就调戏人家。谁知那宠妾本是仇都尉最小的妹子,跟随他的,是仇家带过去的。仇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