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勉为其难二宝成婚 准折坎坷枕霞吹笛
院又空。喜宴未罢,妙玉指使两个丫头送来一个山水盆景,甚是清雅悦目。
当晚袭人亲暖锦衾,铺排完毕,摘下金钩,放下纱帐,恭请二宝入帐安睡,自己便掩门出来,布置其他丫头婆子备热水鼋汤等,又亲查烛火,走到小丫头等歇息的屋里,只见那春燕佳蕙也不脱衣睡觉,只在一处唧唧喳喳,便责他们为何还不好生安歇,那春燕因道:“佳蕙约我一起去听窗根儿。”佳蕙道:“本是他的主意,我不过是随他。”袭人道:“那有你们这样不懂事的。二爷二奶奶这婚事,太太讲话,是弃俗就雅、求朴从简,连吹打小戏等皆免了,也未往纱帐里布红枣栗子等物,那还容听窗根等恶俗?再你们看那二奶奶,何等端庄尊贵,岂有市井人家那小媳妇的声息,你们打的是些什么下流主意,还不给我老老实实上床睡了,别明儿个日上三竿起不来,我又不擅拿那鸡毛掸子打人。”春燕、佳蕙方去歇息。那袭人回到洞房隔壁,那是他一人的处所,却也难入眠,只是倚在床上,耳朵耸起,捕捉洞房里的声息,却只有窗外的虫声,越发的觉得静谧异常。
却说那宝钗只穿小衣进入被中,只侧身假寐。那宝玉仰面睡去,恍惚中似在当日老太太那边,进入黛玉房中,与黛玉同榻嬉语,又拉过他袖子闻那一股醉魂酥骨的奇香,被黛玉将袖子抽去,怅然若失,自己就站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派虚无缥缈的景象,因问道:“此系何方?”身后有女子声音解道:“你镇日到此逍遥,怎的竟忘了?此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那边还有放春山还香洞,更在离恨天下,灌愁海旁。”略移几步,只见那三生石畔,有株仙草,绿叶之间,有红宝石般果实,因点头叹道:“原来在此。那林妹妹仙遁后,我只想将他遗下的月云纱披风上所缀的红泪珠摘下以作永久纪念,无奈家长不允,只是他那眼中溢出的红泪珠,怎的会长到了此处,岂不怪哉?”又只见那仙草微微颤动,似有故人相见之欢,宝玉只是纳闷,道:“我不过是红尘中荣国府浊玉,不慎冒犯天界,只求赦罪则个。”忽又见那边有一铜铸仙人承露盘,盘中皆系甘霖,脚下又恰有一水晶喷壶,遂情不自禁将那甘霖倾入喷壶,就要去浇灌那株仙草,正要启步,又听身后有女子声音,道:“如今毋庸再施甘露,你我功德早已圆满。”细辨,竟是林妹妹的语音,不禁狂喜,转身去找,却无踪影,猛的惊醒,却见帐儿纱罩住,再一侧身,骇然发现衾中另有一人,细辨起来,闻出冷香阵阵,方想起自己已与宝姐姐成婚缮头晚袭人遵王夫人之命,在那二宝衾下褥上,铺有接红单,第二日收拾洞房衾被,仍是雪白,因去秘报王夫人,王夫人嘱他继续行事,一连数日,皆无红现,再报与王夫人,王夫人叹道:“那宝玉太混沌。那宝钗亦太端庄。虽说老太太丧期才半年多,只是他们应明白,早结珠胎,方是对老太太在天之灵的最大安慰。也罢,随其自然,总有一天见红的罢。”
二宝成婚,各自皆勉为其难。然白天一处,仍相待如宾,且谈笑自若。那日宝钗对宝玉说:“成婚那天,有个该请的未请。只是我不好跟太太言说。你怎么竟也忘了不提?”宝玉道:“我何尝没有想到。只是老太太没了,老爷太太未必觉得他是至亲了。况那天纵请来,他也拘束的慌。如今可单把他们夫妻请来一聚,你看如何?”宝钗道:“正是。人家结亲时,可是把我们都请遍的,连颦儿那天也去了。你可速报太太,明日就单设一席,把他们两口子请来,如何?”宝玉去跟王夫人说,王夫人道:“可不是匆忙中就把云姑娘给请漏了。他那两个叔叔虽说削了爵,还在原来府里住着,且比我们大老爷强,圣上还没那么罚责,只怕回黄转绿,也是有的。云姑娘如今被卫家娶了去,也不必依靠叔婶了,听说倒还能帮补两处一些,反哺之举,孝可感天。快把他跟那姑爷请过来,我们老辈只受个请安,且让他们跟你们高乐一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