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霰宝玉晨往五台山 雪宝钗夜成十独吟
你个棒喝,你再执迷不悟,可真真伤透我的心了!”宝玉道:“你何必伤心。你跟我在一起,若去掉这些个仕途经济的想法,岂不是很可快活吗?我一不干涉朝政,二不忤逆伦常,三不勾心斗角,四不暴躁乖戾,只不过是由着性子活罢了,这样的日子,得享一天是一天,你若能跟我一样想法,一样活法,开心还来不及呢,那里伤心去!”宝钗叹道:“你当我自来如此?小时候,何尝不曾任由性子活着,只管一味嬉戏?你知道,我父亲原去的早,哥哥又不成材,守着寡母,焉能再撒娇使性?原也身热心热难耐,多亏那和尚,给了个海上方,炮制出足够一辈子的冷香丸,不时吞服,方冷静下来,懂得人之一生,不能由着性情,须约束性情。你看人世间多少悲惨事,皆因任性恋情而生,又有多少事,竟因能够驭性敛情,而峰回路转、化危为安的。你总愿我跟你一样,我却总盼你跟我同心。只是虽然咱们天天身子很近,心却似越来越远。也不多说了,只再问你一句,知不知我为的倒不是我自己,乃是你好?”宝玉也叹道:“深知如此。只是你的那个好,我却不能也认作好,如此奈何?”
麝月过去跟他们说:“该吃饭了,冬日凉得更快,且趁温。”二人方去吃饭。刚吃罢饭,薛蝌来了,眉头紧皱。宝钗忙问:“妈妈可好?”薛蝌道:“好。”宝钗又问:“嫂子、妹妹可好?”
薛蝌道:“都好。”宝钗因笑道:“你唬我一跳。都好,你怎么乌黢个脸!”薛蝌道:“篆儿跑门”,宝钗一时不明白他说的是谁。宝玉记得,道:“那不是岫烟的丫头吗?”麝月一旁也回忆起来,道:“可不。他随邢姑娘到咱们这儿,住园子里的时候,平姐姐,如今的平二奶奶,丢了那虾须闽,先就疑他没见过世面,觑空偷了。后来,才发现是我们怡红院的坠儿。只是他如今可怎么跑了?”宝钗想起来,道:“原来说的他。你只拽儿拽儿的,只当说那鞋拔子哩!”薛蝌道:“你嫂子可不跟对那鞋拔子一样对付他,鞋拔子时时吊在鞋柜子边上,你嫂子时时让他坐在窗前绣架前,今儿个下午眼错不见,就找不着他了!一直寻到大门外,外头戳在巷口卖糖猪儿的货郎说,是从我们那门里,出来个挎包袱的姑娘,到巷口跟一个候着的小厮,两人对脸一笑,就跑出去了。这不是私奔了吗?你嫂子待他一向不薄,跟你嫂子到咱们薛家以后,上下谁也没亏待他呀,却不曾想行出这般不雅之事!”宝钗听了笑遒:“我当出了多大的事儿,原不过是丫头私奔,咱们历年来看过的那样戏文还少吗?小姐还后花园私订终身呢,私奔的更不少。只当咱们家演了折戏。原有那话:台上小人间,人间大戏台。那篆儿到年纪了,春情发动,虽行为不雅,究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你跟妈和嫂子说,就不去追究也罢。”宝玉亦笑道:“还真看小了篆儿,原来是随性敢为之人。倘再遇到,你们应该补他一份嫁妆才是!”薛蝌道:“要是如你们说的那般轻省就好了。偏那卖糖猪儿的货郎想了想说,那勾引篆儿的小厮,竟像是这府里的彩明!那货郎也曾在这荣府后门落担,那彩明就买过他的糖猪!”宝玉叹道:“可知人生缘分,自有天定。彩明不止识字,更会算账,风姐姐以往极器重他。篆儿有福了!”薛蝌道:“有什么福!闯下大祸了!刚才我在大门口,遇见锄药,他告诉我,彩明两天没露面,仇都尉算他逃逸,发狠要抓回来治罪呢。倘若真把他逮住,岂不牵连到我们?如今咱们两家,其实还不止咱们两家,舅舅那边,史家那边,全是破了篷子的船,甭说难扛大雨,就是小雨,也淋不起呀!”宝玉替彩明、篆儿担忧起来,道:“彩明必定是他们使唤登记这边财物的,不比一般小厮,若真被逮着,怕性命都难保。唯愿他们飞的远远,连翅膀影几都寻不见才好!”宝钗道:“能不了了之最好。我们也须早准备好问起来的答词。总是丫头小厮不对,我们作主子的还亏着哩,能连累到那里去?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