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学徒生涯
会有个私下约会之类的。稍后他确实邀请她跟他一起上城垛,但也带了一大半的晚餐宾客去,然后他指着那些沿海了望台在黑暗中清晰闪亮的灯光,告诉她说他认为这些是他最美最珍贵的宝石,他是用她父亲交的税金来保持它们如此闪闪发亮。接下来他又指着堡主自己堡垒的防御工事、指着那些守夜卫兵点起的灯光,对宾客说,当他们看见这位公爵时,就应该把这些闪亮的灯光看做戴在他额头上的珠宝。这对公爵和公爵夫人是相当大的赞美,在场的其他贵族也都听进去了。那年夏天外岛人的劫掠行动很少成功。这就是骏骑统领的方式,以身作则,并且用得体动听的话令人心服。任何真正的王子都应该这样。”“我不是真的王子,我只是私生子。”这个我常听到但鲜少说的词从我嘴里冒出,感觉很古怪。
博瑞屈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当一个配得上你血统的人,小子,不要去理会别人怎么想你。”“我总是要做这些困难的事,有时候我觉得烦透了。”“我也是。”
我思索他这句话,在沉默中沿着煤灰的肩膀一路往下梳理。仍蹲在那匹阉马旁的博瑞屈突然开口:“我对你的要求不会超过我对自己的要求,这点你知道。”“我知道。”我回答,对他进一步讨论这件事感到意外。
“我只是希望在你身上尽我最大的力量。”
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观点。过了一会儿,我问:“因为如果你可以让骏骑对我感到骄傲、对你培养我的成果感到骄傲,或许他就会回来?”
博瑞屈双手把药膏揉进马腿的规律声响慢了下来,然后突然停止,但他仍蹲在马旁,静静的话声隔着板墙传过来。“不,我并不这样想。我不认为有任何东西会让他回来。而且就算他回来,”博瑞屈说得更慢了,“就算他回来,他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了。我是说,不会像他以前那样。”“他离开全都是我的错,对不对?”织布女子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要不是有这个男孩,他依然会是未来的国王。
博瑞屈顿了很久。“我想任何人的出生都不是他自己的错……”他叹了口气,语句似乎更加迟疑。“而且当然没有哪个小孩希望自己成为私生子。不,骏骑的失势是他自己造成的,虽然我这样说很难受。”我听见他继续给马腿抹药。
“也造成了你的失势。”我对着煤灰的肩膀轻声说,想都没想到他会听见。
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咕哝:“我自己还算混得不错,斐兹。算混得不错。”
他手上的事做完,走进煤灰的厩房里。“你今天跟城里的三姑六婆一样爱讲话,斐兹。怎么了?”
这下子轮我停下来纳闷了。我想是因为切德的关系,因为有人要我了解自己在学什么并且对之有发言权,让我终于能开口问出所有我已经闷在心里许多年的问题。但是我不能直接这么说,因此我耸耸肩回答了一句实话:“我只是纳闷这些问题纳闷了很久。”
博瑞屈咕哝着接受了我的答案。“唔。你会问问题就是有进步,虽然我不能保证总是可以给你答案。听见你像个人一样讲话比较好,让我比较不担心你会被野兽抢过去。”说到最后这一句他瞪着我,然后一拐一拐走开。我看着他离去,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让整屋子的男人不敢开口。他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人了,而且改变他举止态度、改变别人看他的眼光的,不只是他这条瘸腿而已。人们依然承认他是马厩的主人,在这里没有人能质疑他的权威,但他不再是王储最倚重的左右手了,除了负责照看我之外,他根本就已经不是骏骑的人。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怨恨。这个造成他失势的私生子并不是他自己生的。打从我认识他以来,我对他的戒心第一次掺杂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