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夜行者走了
我没有那么疑神疑鬼。我不信自己正被些神秘敌人包围,他们想陷害我、折磨我、杀了我。不过我也很明白,一旦伪装解除,露出我的庐山真面,全世界便会联手对付我,让我不得好死。这可不是草木皆兵,而是一个冷静而头脑清醒的人对公众舆论的判断,我不怕那个。我只需尽量小心,让那种事不会发生。
可是,我的小心翼翼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聆听黑夜行者的细微低语,偏偏它此刻使劲扭捏着,就是不吐露它的想法。这样的忐忑和死寂还从来没有过,这让我焦躁难耐,心里泛起不安的涟漪。我在陶瓷烘干炉前时,就觉得在被谁窥视甚至偷偷尾随。后来我们开车回总部,我老觉得好像有辆车在跟踪我们,那感觉挥之不去。这是真的吗?它有什么恶意?倘若是这样,是冲我还是德博拉来的,或者只不过是随便一个迈阿密司机在发神经而已?
我从侧视镜看见一辆车,是一辆白色的丰田“亚洲龙”。它一路跟着我们,直到德博拉拐进停车场后,它便径直开走,没减速,司机好像也没特意盯着我们看,可我仍摆脱不掉那种荒谬的感觉,它的确是在跟踪我们。不过,除非黑夜行者告诉我,否则我还是不能肯定,可它没有——它只是发出几声咝咝的好似清嗓子的声音,所以我一个字也没对德博拉说,因为那听上去实在傻透了。
晚上我走出大楼来到自己的车前准备回家时,我又有了那种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但那仅仅是种感觉,不是警告,不是来自影子的内在低语,也不是黑色翅膀扇动着召唤我行动。只是一种感觉,可它让我紧张。当黑夜行者说话时,我聆听,我行动。但它这会儿不说话,只是蠕动着,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带着这种茫然,我开车向南边的家驶去,一路上眼睛都在留意后视镜。
这不就像做人吗?走在人生旅途,就好像在野生动物园的公路上,不小心失足绊倒,老虎咻咻地嗅着你的脚跟。就是这种永恒的危在旦夕的感觉。明白这一点,就能很容易理解人类的很多行为。我自己作为一个捕食者,乔装改扮混迹于潜在的猎物之间,只要自己乐意,随时便可出手取其性命。这感觉很棒。可是黑夜行者一言不发,我不敢轻举妄动。其实我自己也成了畜群中的一员,脆弱无助。我不喜欢这种当猎物的感觉。这让我越发机警起来。
下了高速公路以后,我发现一辆白色的丰田“亚洲龙”在跟着我。
当然,世上有很多白色丰田“亚洲龙”。日本人输掉了战争,然后理直气壮地占领了我们的汽车市场。当然,任何一辆“亚洲龙”都尽可以和我同路,顺着这条拥挤不堪的公路下班回家。按理说,能走的路就这么几条,所以,一辆白“亚洲龙”行驶在其中的一条路上是绝对名正言顺的,觉得别人在跟踪自己是没道理的。我做什么了?我是说,谁能证明我做了什么?
所以,感觉自己被跟踪是太荒唐了,更没法解释我怎么会突然右转,从全美一号高速公路拐出来,开上一条岔路。
同样无法解释的是,白色“亚洲龙”仍继续跟着我。
如同所有的捕食者怕惊扰自己的猎物——或者像其他偶然拐进了同一方向的正常人那样,那车和我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我鬼使神差地又拐了个弯,这回向左,拐进了一个小型住宅区。
片刻之后,那辆车又跟了过来。
前面说过,大无畏的德克斯特从来不知怕字怎么写。这足以解释我此刻所感觉到的心脏狂跳、口干舌燥、满手是汗都只不过是巨大的不安而已。
我可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已经不再是“利刃骑士”,我的刀和盔甲丢在城堡的地下二层某处,我手无寸铁地站在战场上,突然间成了一个柔软美味的猎物,一种难以名状的理由令我相信,我的气味已经充满了那个捕食者的鼻孔,并让它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