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凡的年轻凶手。姑娘们和女人们,其实最多只不过想就近看一看这个尽管以失败告终但是斗胆包天、罗曼蒂克的英雄,可还是佯装出挺好心的样子来。每当列车从一个车站开到另一个车站的时候,她们常常向克莱德投掷鲜花,还兴高采烈地大声喊道:
“哈罗,克莱德!但愿后会有期。别在那儿滞留太久呀!”“只要上诉,您肯定会无罪获释。反正我们巴不得这样。”
让克莱德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深受鼓舞的,是这里人们突然表现出很不健康的、兴高采烈的、甚至是狂热的好奇心,显然跟布里奇伯格公众的态度大相径庭,但毕竟还是对他有利的。所以,他就向他们点头、微笑,有时甚至还向他们挥挥手哩。尽管如此,可他心里还是在想:“我正在通往死屋的路上,但他们还这么友好地向我招呼。他们可真胆大呀。”克劳特和西塞尔这两个押解他的人,因为意识到自己既是抓住他,又是看押他的人,一身两役,深感荣幸,而且列车上的旅客和列车外的群众都对他们刮目相看,瞧他们得意极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这是他被捕以后头一次时间虽短,但很丰富多采的迁徙。打从他眼前掠过的,是正在鹄望等候的群众,以及被冬日里阳光照亮的田野和白雪皑皑的山冈,使他回想到莱柯格斯,桑德拉和罗伯达,以及刚过去的一年零八个月里有如万花筒式千变万化而又使他在劫难逃并终于落到这么一个结局的所有一切遭际。而这次移解一结束,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奥伯恩这座监狱,与世隔绝的高墙——他被移交给典狱长办公室一位职员以后,他的名字和罪行即被登记入册,随后把他交给两名助手,让他们安排他去监狱浴室洗澡、剃头——他历来孤芳自赏的、乌黑的波浪型秀发一古脑儿给剃掉了——又给了他一套带条纹的囚服、一顶用同样带条纹面料做的、让人恶心的帽子、一件囚犯穿的内衣、一双灰色厚毡鞋(有时他惴惴不安地在牢房里来回走动,就可以听不见脚步声),还有他的代号:
77221。
他就这么穿戴好了以后,立即被送进死牢,关在底楼一间牢房里——这地方几乎呈正方形,八英尺宽,十英尺长,明亮,洁净,除了备有抽水马桶以外,还有一张小铁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小书架。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里。他只是模糊不清地觉得四周围还有其他牢房——沿着一条宽宽的过道,上上下下都是一排排牢房——他先是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了下来——记得在布里奇伯格监狱里,还有一些比较生动活泼、比较富于人情味的亲切感,现在连一点影儿都没有了。他一路上碰到的那些奇怪的群众与喧闹的场面,现在也通通没有了。
过去那些时刻里的极度紧张和痛苦!那个死刑的判决;这次移押一路上碰到大声喧闹的群众;在底楼囚犯理发室把他的头发给剃了——还是另一个囚犯给他剃的。这套囚服、这件内衣,现在算是他的了,而且从今以后他就得每天穿在身上了。这儿没有镜子——到哪儿都没有——不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啥样子。这鼓鼓囊囊的上衣和裤子,还有这带条纹的帽子。他在绝望之余,把它摘下来,往地上一扔。仅仅一个钟头以前,他还是衣冠楚楚地穿着体面衣服、衬衫、领带、鞋子。离开布里奇伯格时,他还觉得自己仪态雅洁,惹人喜爱。可是此刻——谅他一定丑死了!而明天,他母亲要来了——过后,也许杰夫森或是贝尔纳普也要来。老天哪!
可是还有更糟的呢——跟他正对面的一间牢房里,有一个肌肤灰黄、面色消瘦、样子挺怪的中国人,身上也跟他一样穿上带条纹的囚服,走到自己牢门口铁拦杆旁,那一对莫测高深的斜白眼正在瞅着他。不过,此人马上又转过身去,使劲搔痒起来——克莱德立刻想到,说不定是虱子吧。在布里奇伯格就有臭虫嘛。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