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事实真相也就不成其为事实真相了吗?
现在,他回想他这个险恶、残酷的阴谋时方才明白,其中有些部分,存在某些纠缠不清和疑惑不定的难点,要把它们交代清楚可真不易。最严重的也许有两点:第一,把罗伯达带到湖上那么一个荒凉的地点,然后,突然感到自己没能耐做坏事,就胆怯荏弱,对自己感到非常恼火,吓得罗伯达站了起来,想朝他这边走过去。这么一来,先是让她有可能被他在无意之中给砸了一下,而他因为这一砸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说有了罪——到底是不是呢?——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那是致命、有罪的一砸。也许是这样的。麦克米伦牧师对这事会怎么说呢?再说,既然她因为这么一砸掉到湖里去了,那末,他对她落水一事不是也有罪吗?现在他一想到自己对造成这一悲剧事实上有罪,就觉得非常苦恼。不管奥伯沃泽在审问中对当时他从她身边游开去一事说过些什么话——说如果她是在无意之中落水的,那末,即使是他不肯去搭救她,就他这一方面来说,也是无罪可言——可是,现在他觉得,尤其是有关他跟罗伯达的全部关系,他都想过了,毕竟还是有罪,可不是?难道说上帝——麦克米伦——不是也会这么想吗?而且,梅森在审问时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毫无疑问,本来他也许是能把她救起来的。如果她是桑德拉——或者甚至是去年夏天的罗伯达,毫无疑问,他也一定会把她救起来的。再说,害怕她把他拖下水,这种想法也是很见不得人的。(在麦克米伦敦促他悔过,同上帝和解以后,有好多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就是这样自己跟自己说理、辩论的。)是的,这些他都得向自己承认。如果这是桑德拉的话,当然,他马上会想办法去救她的命。既然是这样,那他应该就这一事表示忏悔——如果他决定向麦克米伦忏悔的话——或则向不管是哪一个人吐露真情的话——只要真的要讲——说不定甚至还要向公众讲。可是,他一旦决定这么忏悔了,会不会导致他势必被定罪不可呢?难道说现在他乐意给自己定罪,就此把自己性命也都送掉吗?
不,不,也许最好还是等一等——至少等到上诉法院对他的案子作出决定以后再说。反正真相上帝早已知道了,干什么要让他的案子冒风险呢?他确实是难过极了。现在,他已经认识到这一切该有多可怕——除了罗伯达惨死以外,他还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不过——不过——生活不还是那么美好吗?啊,要是他能逃出去该有多好!啊,只要他能离开这里——永远不再看到、听到、感受到如今笼罩着他的这一片可怕的恐怖该有多好。这姗姗来迟的薄暮——这姗姗来迟的拂晓。这漫漫的长夜呀!那些长叹短吁——那些呻吟哭泣。那日日夜夜持续不断的折磨,有时看来他好象真的快要发疯了。要不是麦克米伦眼下看来对他恩爱有加——那么和蔼,有时还能吸引住他,让他得到不少宽慰,说不定他早已发疯了。他真巴不得有一天能跟他坐在一起——不管是在这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把一切都告诉他,听他说说,究竟他是不是真的有罪,如果说真的有罪,就要麦克米伦为他祈祷。克莱德有时分明感觉到:他母亲和麦克米伦的庇佑祈祷,在这个上帝面前,比他自己的祈祷要灵验得多。不知怎的,现在他还祈祷不成。有时,他听到麦克米伦在祈祷,那声音如此柔和,如此和谐,穿透铁栏杆向他传过来——或是他读《加拉太书》、《帖撒罗尼迦书》、《哥林多书》①上那些话,那时他觉得,好象他非得把一切都告诉这个牧师,而且尽可能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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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参见《圣经·新约全书》有关章节。
可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六个星期以后的某一天——当时邓肯牧师因为克莱德一直闭口不谈自己的事,正开始绝望,觉得自己无法引导他真心忏悔,从而使他的灵魂得到拯救——突然间,桑德拉来了一封信,说得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