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只不过是自私、亵渎的欲念和淫乱的混合体,而这种邪恶,也正是保罗严厉斥责过的。不过,这种邪恶却延续下去,始终不变,直至最后他受到了法律制裁。他并没有忏悔过——即便到了熊湖,已经有了足够时间思考,他也不忏悔。再说,他自始至终还使用各种虚伪、邪恶的托词来敷衍搪塞,可不是吗?真的就是这样。
另一方面,当他第一次有那么明显的忏悔的征兆时,当他第一次开始意识到他罪行的严重性时,如果说就在这时候把他送上电椅,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在罪上再加罪——在这一事例中,犯错误的恐怕要算是国家了。因为,麦克米伦如同典狱长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都是反对死刑的,认为还不如强迫违法者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为国家服务。不过,到头来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克莱德远不是无辜的人。尽管他煞费苦心地想过,而且在心里也很愿意宽恕克莱德的罪行,但事实上克莱德不就是有罪的吗?
这时,麦克米伦向克莱德指明,说他觉醒了的道德上和思想上的认识,使他能够比过去更加完美地适应生活和行动。殊不知麦克米伦上面这些话,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克莱德感到自己孤苦伶仃,世界上连一个相信他的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在案发前他那些困惑不安而又饱受折磨的言行表现中,除了看到明显的最险恶的罪行以外,还能看到别的一些什么东西的人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可是——可是——(而且,关于这件事,不管是桑德拉、麦克米伦,或是全世界所有的人,包括梅森、布里奇伯格的陪审团、奥尔巴尼的上诉法院全都在内,如果要确认布里奇伯格陪审团的判决的话),他心里还是觉得:他并非象他们认为的那样是有罪的。反正,象罗伯达硬逼他非要跟她结婚不可从而把他的一生给毁了,他是吃足这种苦头的,可他们毕竟都没有领受过。对于他美梦的化身桑德拉,他心中曾经充满着一种如同扑不灭的烈焰似的情欲,恐怕他们里头没有一个人会象他那样吧。他们压根儿不了解他在幼年时曾经被那种倒霉的命运困扰着,折磨着,嘲弄着,还强迫他如此低三下四地沿街唱诗祈祷,而在那时,他整个儿心灵却在呼唤着另一种美好的命运。他们这些人,不管是全体,还是其中哪一个人,甚至包括他亲生的母亲在内,既不了解他心灵上、肉体上、思想上的痛苦,他们又怎能妄加判断他呢?即便现在,他在心中默默地把这一切又重温了一遍,依然觉得心如刀割。尽管以上所述事实俱在,而且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不是没有罪,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有一种东西,仿佛在大声反抗,有时连他自己也会大吃一惊。不过话又说回来——麦克米伦牧师嘛——他为人非常公正、耿直、仁慈。当然,他肯定是从一个比克莱德更高的角度,更公正的观点来估量这一切的。因此,有的时候,他坚决认为克莱德是无辜的,可是也有的时候,他又觉得他一定是有罪的。
啊,这些难以捉摸、错综复杂而又折磨人的思绪啊!难道说他就不能在自己心里——一劳永逸地——把这件事全过程闹清楚吗?
因此,克莱德实在无法从象麦克米伦牧师那样善良、纯洁的人的眷爱、虔诚和信念里,或是从至仁至慈、法力无边,并且以麦克米伦牧师作为使者的上帝那里得到真正慰藉。说真的,他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顺从地、虔诚地、无保留地祈祷呢?邓肯牧师看到克莱德在忏悔,坚信克莱德一定完全受到圣灵鼓舞,就一再规劝他,并将各种不同章节指点给他看。而克莱德则怀着这么一种心情再次一页页地翻阅——反复念了他最熟悉的那些《诗篇》,希望从中得到启发,领会忏悔的要害所在——只要一领会了,他就会得到他在漫长、忧闷的岁月里一心渴求过的安宁和力量。可他怎么也还是领会不了呀。
就这样,又过去了四个月。到了这段时间结束的时候——在一九××年一月——上诉法院(由小富勒姆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