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校并没有要咖啡,可是既然有人把它送来了,他拿起来就喝。咖啡里放了若干足以毒死一匹牲口的士的宁。奥雷连诺上校给抬回家去的时候,身体都变得僵直了,舌头也从嘴里吐了出来。乌苏娜从死神手里抢救儿子。她用催吐剂清除他胃里的东西,拿暖和的长毛绒被子把他裹了起来,喂了他两天蛋白,直到他的身体恢复正常的温度。第四天,上校脱离了危险。由于乌苏娜和军官们的坚持,他不顾自己的愿望继续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这些日子里,他才知道他写的诗没有烧掉。“我不想慌里慌张,”乌苏娜解释说。“那天晚上我生炉子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最好等到人家把他的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吧。”在疗养中,周围是雷麦黛丝的落满尘土的玩具,奥雷连诺上校重读自己的诗稿,想起了自己一生中那些决定性的时刻。他又开始写诗。躺卧病榻使他脱离了陷入绝境的、变化无常的战争,他就用押韵的诗歌分析了他同死亡斗争的经验。他的头脑逐渐清楚,能够思前想后了。有天晚上,他问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
“请你告诉我,朋友,你是为什么战斗呀?”
“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呢?”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回答。“为了伟大的自由党呗。”
“你很幸福,因为你知道为什么战斗,”他回答,“而我现在才明白,我是由于骄傲才参加战斗的。”
“这不好,”格林列尔多·马克斯说。
奥雷连诺上校对格林列尔多的惊讶感到开心。
“当然不好,”奥雷连诺说,“但无论如何,最好是不知道为什么战斗,”他盯着战友的眼睛,微微一笑,补充说道:“或者象你一样为了某些事情进行战斗,而那些事情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以前,他的骄傲是不让他跟内部地区的起义部队取得联系的,除非自由党领袖公开纠正把他称做强盗的声明。然而奥雷连诺上校知道:只要他放弃了自尊心,他就能中止战争的恶性循环。卧床疗养使他有了时间反复思量。他劝乌苏娜把她可观的积蓄和密藏的盒子中剩余的金子都交给了他,任命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为马孔多的军政长官,就离开市镇去跟内部地区的起义部队建立联系了。
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不仅是奥雷连诺上校最信任的人,乌苏娜还把他当做家里的成员。他温和、腼腆,生来文雅,但他更适于打仗,而不适于坐办公室。他的那些政治顾问讲起理论来,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弄得糊里糊涂。然而,他却在马孔多创造了田园般的宁静气氛,奥雷连诺曾希望在这样的环境里制作小金鱼,度过晚年,死在这里。尽管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住在自己的父母家里,他却每星期在乌苏娜家中吃两三顿午饭。他过早地教奥雷连诺.霍塞使用武器,叫他接受军事训练,并且在得到乌苏娜的允许之后,让他在兵营里住了几个月,使他能够成为一个男子汉。多年以前,格林列尔多.马克斯几乎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向阿玛兰塔表过爱。那时,她对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怀着单相思,所以光是讥笑他。格林列尔多.马克斯决定等待。有一次,他还在狱中时,捎了一封信给阿玛兰塔,要求她给一打麻纱手绢绣上他父亲的简写姓名。他还寄了钱给她。过了一个星期,阿玛兰塔把绣好的手绢和钱带到狱里去给他,两人回忆往事,谈了很久。“从这儿出去以后,我要跟你结婚,”格林列尔多.马克斯跟她分手时说。阿玛兰塔笑了起来,可是教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她一直惦念着他,打算恢复她对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那种青春的热情。每逢星期六,探监的日子,她都到格林列尔多·马克斯父母家中,跟他们一块儿到牢里去。有个星期六,乌苏娜在厨房里遇见了女儿——她正在等候饼干出炉,挑选最好的,用一块手绢包上;这块手绢是她专门绣来派这个用场的。
“你就嫁给他吧,”乌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