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独个儿留下的时候,他就在梦中寻求安慰,梦见无穷无尽的房间。他梦见自己从床上站立起来,打开房门,走进另一个同样的房间,这里有同样的床(床头是包上铁皮的),有同样的藤椅,后墙上也有“救命女神”的小画像。从这个房间,他又走进另一个同样的房间,这个房间的门又通向另一个同样的房间,然后又是一个同样的房间,——就这样无穷无尽。他很喜欢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很象走过两排并列镜子之间的一道长廊……随后,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摸了摸他的肩膀。于是,他逐渐醒来,从一个房间倒退到另一个房间,走完漫长的回头路,直到在真正的房间里见到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可是霍·阿·布恩蒂亚迁到床上之后过了两个星期,有一天夜里,他在最远的一个房间里时,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摸了摸他的肩膀,他却没有往回走,永远留在那儿了,以为那个房间是真正的房间。第二天早上,乌苏娜送早饭给丈夫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男人沿着走廊朝她走来。这人矮壮墩实,穿一身黑呢衣服,戴一顶挺大的黑帽子,帽子拉得遮住了悲戚的眼睛。“我的天啦,”乌苏娜想道。“我能发誓,这是梅尔加德斯。”然而这是卡塔乌尔,维希塔香的弟弟,他为了躲避失限症,从这里逃走之后,一直音讯杏无。维希塔香问他为什么回来,他用本族语占庄严而响亮地说:
“我是来参加国王葬礼的。”
接着,他们走进霍·阿·布恩蒂亚的房间,开始使劲摇晃他,对着他的耳朵叫喊,把一面镜子拿到他的鼻孔前面,可是始终未能唤醒他。稍迟一些,木匠给死者量棺材尺寸时,看见窗外下起了细微的黄花雨。整整一夜,黄色的花朵象无声的暴雨,在市镇上空纷纷飘落,铺满了所有的房顶,堵塞了房门,遮没了睡在户外的牲畜。天上落下了那么多的黄色花朵,翌日早晨,整个马孔多仿佛铺了一层密实的地毯,所以不得不用铲子和耙子为送葬队伍清除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