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开菊宴双美激新郎 聆兰言一心攻旧业
等等着钱粮米儿养活父母的人家儿,只这围着庄园的几亩薄田,尽可敷衍吃饭。何况父亲还有从淮上一路回京承诸相好义赠的不下万金,再加上邓翁前日这一项,足有四万金的光景。难道还不够父母的安享不成?何必远虑到此!”
何小姐道:“你把金马玉堂这番事业就看得这等容易!无论你有多大的学问,未必强似公公。你只看公公,便是个榜样。至于家计,我在那边住的时候,也听见婆婆同舅母说过,围着庄园的这片地原是我家的老圈地,当日多的很呢。年深日久,失迷的也有,隐瞒的也有,听说公公不惯经理这些事情,家人又不在行,甚至被庄头盗典盗卖的都有,如今剩的只怕还不及十分之一。果然如此,这点儿进项本就所入不抵所出。及至我过来,问了问,自从公公回京时,家中不曾减得一口人,省得一分用度,如今倒添了我合妹妹两个人,亲家爹妈二位,再加我家的宋官儿合我奶娘家的三口儿,就眼前算算,无端的就添了七八口人了。俗语说的好:‘但添一斗,不添一口。’日子不可长算,此后只有再添人的,怎生得够?至于你说的这项银子,公公回京一路盘缠,到家安置,再加上妹妹合我这两件喜事,所费也就可想而知。便有个三四万银子,又支持得几年?若不早为筹画,到了那展转不开的时候,还是请公公重作出山之计,再去奔波来养活你我呢?还是请婆婆摒挡薪水,受老米的艰窘呢?”张姑娘从旁道:“姐姐这话实在想的深,说的透!大小人家都是一理,大概受这个病的居多。”说话间,公子一面听着,又三杯过手了。
且住!安家的家事怎的安公子不知底细,何小姐倒知底细?何小姐尚知打算,安公子倒不知打算?何小姐精明也精明不到此,安公子蒙懂也蒙懂不到此。这个理怎么讲?
列公,其理甚明,人所易晓。何小姐是从苦境里过来的,如今得地身安,安不忘危,立志要成果起这家人家,立番事业。安公子是自幼娇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何曾理会过怎生的叫作生计艰难?及至忽然从书房里掏出来,淮上一来一往走了一荡,也只不过聆略些冲途市井的风土人情,长得了甚的心胸见识?落后回到家,又机缘一步凑巧似一步,境界一天从容似一天,他看着那乌克斋、邓九公这班人,一帮动辄就是成千累万,未免就把世路人情看得容易了。然则他当日那番轻身教父,守义拒婚,以至在淮上店里监里见着安老夫妻的那一番神情,在自家闺房里训饬张姑娘的那一篇议论,岂不是个天真至情谨饬一边的佳子弟?如今怎的忽然这等轻狂放纵起来呢?这也容易明白。
他从前那些行径,是天真至性里裹住了点儿书毒;现在的这番行径,是知识开了,习俗所染,这就叫学油滑了。也还仗他那点书毒,才不学那吃喝嫖赌,成一个花花公子,所以就近于狂狷一路。大凡一个子弟,都有四重关:开了知识是第一重关,出了书房是第二重关,成了家是第三重关,入了宦途是第四重关。一关一变,变则化,化则休矣。果能始终不变,定然成个人物;然而不变的少。只要变后还能遵父兄的教训,师友的劝勉,闺阃的箴规,慢慢的再往回来变,指望他“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也就罢了;然而也少。
且莫只顾闲谈,打断了人家小夫妻三个的话柄。再说安公子此时是一团的高兴,那里听的进这路话去?无如他在何小姐跟前又与张姑娘有些不同。自从上年见面的那日,一个“竖心旁儿”写在那里,直到如今,虽不曾在右边加上个甚么字,毕竟有些爱中生敬,敬中生畏;况且人家的话正正堂堂,料着一时驳不倒,便说道:“言之有理。偏现在又得出去谢几天客,这一向忙完了,度过残冬就是年下,等明年开了春,可要认认真真的用起功来了。”
何小姐道:“你这话倒暗合了那个笑话了:一个人懒于读书,赋诗言志,作了一首七言绝句,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