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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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娇奶奶是人家用小木船接去的。秋秋也随船跟了去。
一传十,十传百,数以百计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想看看老人们常提到的银娇奶奶,要领略领略她那闻名于方圆几十里的哭。
大多数人不认识银娇,就互相问:“在哪儿?在哪儿?”
有人用手指道:“那就是。”
人们似乎有点儿失望。眼前的银娇奶奶,似乎已经失去了他们于传说中感觉到的那番风采。他们只有期待着她的哭泣了。
哭丧开始,一群人跪在死者的灵柩前,此起彼伏地哭起来。
银娇奶奶被人搀扶着,走向跪哭的人群前面。这时,围观的人从骚动中一下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皆跟随着银娇奶奶移动着。银娇奶奶不太利落地跪了下来,不是一旁有人扶了一下,她几乎要歪倒在地上。她从领口取白手帕时,也显得有点儿拖泥带水,这使从前曾目睹过她帮哭的人,觉得有点儿不得劲。她照例仰起脸来,举起抓手帕的手,然后朝地上拍下,但拍得缺了点儿分量。她开哭了。她本想把声音一下子扯得很高的,但全不由她自己了,那声音又苍老,又平常,完全没有从前那种一下子抓住人并撕人心肺的力量了。
围观的人群失去了平静,开始乱动起来。
钻在最里边的秋秋仰起脸,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她瞧见了他们眼中的失望,心里不禁为银娇奶奶难过起来。她多么希望银娇奶奶把声音哭响哭大哭得人寸肠欲断啊!
然而,银娇奶奶的声音竟是那样的衰弱,那样的没有光彩!
从前,她最拿手的是数落,那时,她有特别好的记忆和言语才能,吐词清晰,字字句句,虽是在哭泣声中,但让人听得真真切切,而现在,她像是一个人在僻静处独自絮叨,糊糊涂涂的,别人竟不知道她到底数落了些什么。
跟大人来看热闹的九宽和虾子爬在敞棚顶上,初时,还摆出认真观看的样子,此刻已失去了耐心,用青楝树果子互相对砸着玩。
秋秋朝他们狠狠瞪了一眼。
九宽和虾子却朝秋秋一梗脖子,眨眨眼不理会,依然去砸楝树果子。
当虾子在躲避九宽的一颗楝树果子,而不小心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时,秋秋在心里骂:“跌死了好!跌死了好!”
这时死者的家人,倒哭得有声有色了。几个孙媳妇,又年轻,又有力气,嗓子也好,互相比着孝心和沉痛,哭出了气势,把银娇奶奶的哭声竟然淹没了。
人们有点儿扫兴,又勉强坚持了一会儿,便散去了。
秋秋一直守在一旁,默默地等着银娇奶奶。
哭丧结束了,银娇奶奶被人扶起后,有点儿站不稳,亏得有秋秋作她的拐棍。
主人家是个好人家,许多人上来感谢银娇奶奶,并坚决不同意银娇奶奶要自己走回去的想法,还是派人用船将她送回。
一路上,银娇奶奶不说话,抓住秋秋的手,两眼无神地望着河水。风把她的几丝头发吹落在她枯黄的额头上。
秋秋觉得银娇奶奶的手很凉很凉……
六
夏天,村里的贵二爷又归天了。
银娇奶奶问秋秋:“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哭丧?”
秋秋答道:“奶奶说,明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银娇奶奶又问秋秋:“他们家不要人帮哭?”
秋秋说:“不要。”其实,她听奶奶说,贵二爷家里的人已请了高桥头一个帮哭的了。
“噢。”银娇奶奶点点头,倒也显得很平淡。
这之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秋秋也就没去银娇奶奶的茅屋。她有时站到门口去,穿过透明的雨幕看一看茅屋。天晴了,家家烟囱里冒出淡蓝色的炊烟。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