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雏
那些围观的孩子们激动得脸红红的,心抖抖的,肩挤肩,手拉手,把圈子越缩越小。
阿雏恶狠狠一拳,将大狗打翻在两米外的地上。
许多老师来了。
大狗将脑袋高昂,满面尘埃的脸上两道泪流滚滚直下。
许多孩子跟着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这所小学校的全体老师一起走向校长办公室,向韩子巷正式宣布罢教——除非立即开除阿雏!
韩子巷走到廊下,望着阿雏,凄惨一笑。良久,他说:“把阿雏的作业簿找出来。”
一个老师去了。
“把阿雏自己带的凳子搬出教室。”
一个孩子去了。
他没有再看阿雏……
七
阿雏像一个幽灵,村里村外,成天游荡着。
跟随他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寞。
他百无聊赖地倚在柳树下,斜眼瞧一群蚂蚁来来去去,热热闹闹,顿生一股灭杀的欲望。他用瓦片刮起一层浮土,筑成土圩,将那群细腰小生灵全体囿在其中,然后站起,一拉裤带,让裤子一直掉到脚面。他把裤带晾在脖子上,随即,一泡又粗又急的尿一滴不落地全都注入圩中。他也不急着去将裤子提起,欣赏玩味着那些小生灵在水中翻滚挣扎的各种形象。他觉得它们很滑稽,太可笑。
他在柳树下似睡非睡地躺了半天,抓根树枝一边把空气抽得咝咝响,一边漫无目标地溜达。
不知是谁家准备砌房子,脱了满满一打谷场土坯,正一块块竖在那里晒。阿雏用脚一踢,一块土坯倒下去,压倒了另一块土坯,不一会,大约五十块一行的土坯就都“扑嘟扑嘟”倒了下去。这很有意思,阿雏很开心,又一脚,再一脚,一场的土坯皆趴在了地上。
他还是不能快活。
他甚至讨厌天上的太阳:“狗娘养的太阳,天天一样地晒人!”
不觉中,他已走到宽爷家院门口,往里一瞥,他又瞧到了墙上挂着的那面大铜锣。这几天,他老用眼睛瞟这面铜锣。
这里的规矩:锣是不能单敲的,尤其不能急促地单敲。因为这是这地方上的人一起确定下来的报火警的信号。这面锣是过去各家出份子钱铸的,一年四季挂在居于村中心的宽爷家。
他从宽爷家院门口走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一天下午,在地里干活的人,忽听村里的大铜锣“咣咣咣”不停顿地响起来了,纷纷扔掉手中的工具。不知谁发一声喊“救火呀!”全体村民都呐喊起来,斜刺里穿过庄稼地,朝村里疾跑。
于是,邻近几个村子的铜锣也呼应起来。这里称“失火”为“走水”,因此到处在嚷嚷:“前村走水了!”他们拿着水桶、盆子、铁桶、瓦罐,浩浩荡荡地漫过来,气势磅礴而壮观。
这里是芦荡地区,房子皆用芦苇盖就,一家“走水”,周围的村子都得来救的。每个村子里都有一种救火的大型工具,这里的人叫它为“水龙”。一个铜铸的喷水器安放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由四个大汉抬着,到了“走水”地点放下,立即会自动地有一条从河边往上递水的队伍排成,水倒进大桶,八个大汉分站两边一递一下揿着水龙上的一根杠杆,杠杆带动活塞,水就从铜管里喷出,能喷出足五十米远。
现在,有四架水龙正往这里抬来,无数的人前呼后拥着它们。抬水龙的汉子打着昂扬的号子。
四下里一片足音。
一群“鼻涕猴”又惊又快活,到处蹦跳:“嗷——!失火啦!失火啦!”像是盼得很久了。
阿雏早扔下铜锣,攀到村头那棵老银杏树的枝叶里藏着。他可以俯瞰一切。见人流滚滚,人声鼎沸,鸡飞狗跳,他感到一次被开除后从未有过的满足,一心想在树顶上哼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