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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她好像已有四十出头,脸上也起了皱纹,而且十分肮脏,但脖颈露出部分却是白白胖胖的。

    “你是打哪儿来的?”岛村问道。

    “打哪儿来?你是问我打哪儿来?”俄国女人不知怎样回答,一边收拾货摊,一边思忖着。

    她穿的裙子,已经不像是西装,而像是在身上缠上一块不干净的布。她就像一个地道的日本人,背着一个大包袱回去了。不过,脚上还穿着皮靴。

    在一同目送俄国女人的内掌柜的邀请之下,岛村走到了帐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背向他坐在炉边。女子撩起衣服下摆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身带家徽的黑礼服。

    岛村觉得很面熟,原来就是在滑雪场的宣传照片上看到过的那个艺妓,她身穿赴宴服,下套雪裤,同驹子并肩坐在滑雪板上。她是个丰满而落落大方的中年女人。

    客栈老板把火筷子放在炉子上,烤着椭圆形的大豆馅包子。

    “这东西,吃一个怎么样?是人家办喜事的,尝一口试试吧?”

    “刚才那个人已经不再操旧业了?”

    “是啊。”

    “是一位好艺妓啊!”

    “到期来辞行了。虽然她曾是个红人儿,可是……”

    岛村拿起热乎乎的豆馅包子,一边吹着,一边咬了一口,硬皮带点陈味,有几分发酸。

    窗外,夕阳洒在熟透了的红柿子上,光线一直照射到吊钩[原文“自在钩”,炉上用以吊锅壶,可以自由伸缩的钩子]的竹筒上。

    “那么长,是狗尾草吧?”岛村惊讶地看了看坡道那边。一个老太婆背着一捆草走过去,草捆足比她身量高两倍。是长穗子。

    “是啊。那是芭茅。”

    “芭茅?是芭茅吗?”

    “在铁道省举办温泉展览会的时候,盖了个休息室或者建了间茶室,屋顶就是用这儿的芭茅草盖的。据说东京来人把整座茶室都买下来了。”

    “是芭茅吗?”岛村又自言自语地嘟哝,“山上都绽开着芭茅?我以为是胡枝子花呢。”

    岛村下了火车,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山上的白花。从陡削的山腰到山顶一带,遍地盛开着这种花,白花花地一片银色,好像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啊!岛村不由得动了感情,把漫山的白花当作是白胡枝子了。

    但是,近处看芭茅,苍劲挺拔,与仰望远山的感伤的花迥然不同。

    一大捆一大捆的草,把背着它的妇女们的身子全给遮住了。走过去时,草捆划着坡道的石崖,沙沙作响。那穗子十分茁壮。

    回到房间,看见那只身躯粗大的飞蛾,在隔壁那间点着十支光灯泡的昏暗房子里,把卵产在黑色衣架上,然后飞走了。檐前的飞蛾吧嗒吧嗒地扑在装饰灯上。

    秋虫白天不停地啁啾啼叫。

    驹子稍后来了。

    她站在走廊上直勾勾地望着岛村说:

    “你来干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看你来了。”

    “这不是真心话吧。东京人爱撒谎,讨厌!”说罢,她一边坐下来,一边又放柔声音说,“我不再给你送行啦,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行啊。这次我一声不响就走。”

    “瞧你说的,我只是说不去火车站嘛。”

    “他怎么样啦?”

    “还用说吗,已经死了。”

    “是在你出来送我的时候?”

    “不过,这是两码事。我没想到送行竟会那么难受啊。”

    “嗯。”

    “你二月十四日干什么啦?骗人。让我等了好久。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了。”

    二月十四日是赶鸟节[日本农村每年农历二月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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