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杨桐
杨桐是一种常青树,其叶甚香。日本名“贤木”。本回写源氏二十二岁九月至二十五岁夏天之事。
斋宫下伊势的日子近了,六条妃子心中郁郁不乐。自从左大臣家那位身分高贵的葵姬病死之后,世间众口谣传,谓源氏大将的继配将是六条妃子。妃子宫邸内的人也都如此逆料,大家不免动心。岂知此后大将反而疏远,几乎绝不上门了。六条妃子失望之余,心中想道:“可知为了那生魂事件,他完全嫌弃我了。” 她看透了源氏大将的心情之后,便把万缕情丝一刀斩断,专心一意地准备下伊势去。斋宫随带母亲赴伊势修行,古来少有其例。六条妃子便以女儿年幼不便独行为理由,决心离开这可厌的京华,源氏大将闻此消息,心念妃子此次离京远去,毕竟深可惋惜。但也只是写了好几封缠绵悱恻的情书,派人送去,以代慰问。六条妃子也知道今后更无与大将相会的机缘了。她想:别人既已嫌恶我,倘再和他相会,反而使我增加痛苦。因此她硬着心肠,决意和他断绝。
六条妃子有时也暂回六条京极私邸。但行踪秘密,源氏大将不得而知。野宫乃斋戒之地,不便任意前去访问。源氏大将有咫尺天涯之感,也只得蹉跎度日。正在此时,桐壶院患病了,虽非重症,却也时时发作,不胜其苦。源氏大将为此心绪不宁,然而还是挂念六条妃子:“让她恨我薄悻,毕竟对她不起。而且外人闻知,亦将谓我无情。”于是下个决心,前往野宫访问。
日子决定在九月初七。斋宫下伊势的行期就在目前了,行色匆匆,六条妃子甚是忙乱。但源氏大将屡次去信说:“即使立谈也好。”六条妃子犹豫不决。继而想道:“我过分韬晦,也很沉闷,不如和他隔帘相见吧。”决定后,便俏悄地等候他来。
源氏大将进入广漠的旷野,但见景象异常萧条。秋花尽已枯萎。蔓草中的虫声与凄厉的松风声,合成一种不可名状的音调。远处飘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声,清艳动人。大将只用十几个亲信的前驱者,随身侍从也很简单,并不招摇。大将作微行打扮,然而也很讲究,姿态十分优美。随伴大将的几个风流人物,都觉得这打扮与这时地非常调和,心中感动。源氏大将自己也想:“我以前为什么不常到这种好地方来玩玩呢?”辜负美景,颇感后悔。
野宫外面围着一道柴垣,里面各处建造着许多板屋,都很简陋。然而门前那个用原木造的牌坊,形式非常庄严,令人肃然起敬。那些神官三三五五,在各处交谈,夹着咳嗽之声。这光景和外间截然不同。神厨里发出幽微的火光。人影稀少,气象萧条。源氏大将推想这多愁善感之人,在这荒漠的地方度送岑寂的岁月,何等凄凉孤苦!不胜同情之感。
源氏大将藏身在北厢人迹稀少的地方,提出访晤的要求。一时音乐之声尽皆停息,微闻室内有从容不迫的行动声。便有几个侍女出来接见,却不见六条妃子亲来会晤。源氏大将心中十分不快,便郑重启请道:“此种微行,实非我今日之身分所宜,此次乃破例而来。倘蒙妃子体谅下怀,勿屏我于局外,俾得罄谈衷曲,则幸甚矣。”侍女们便向妃子劝请:“如此对待,旁人看了也觉抱歉!教他狼狈地站在那种地方,实在对他不起。”六条妃子想道:“啊呀,教我如何是好?此间人目众多,女儿斋宫知道了,也将怪我老而无形,举动轻率。如今再和他会面,是使不得的吧?” 她实在下不了决心。然而铁面无情地断然拒绝,又没有这勇气。左思右想地懊恼了一会,终于回心转意,便膝行而前。这时候她的姿态异常优美。
源氏大将说:“此间乃神圣之地,但只在廊下,想必无妨?” 便跨上廊去坐下了。此时月光清丽,照见源氏大将态度动作之优雅,无可比喻。源氏大将和她久不相见,要把几月来积压在胸中的情愫悉数道出,似觉无从说起。便把手中折得的杨桐一小枝塞进帘内,开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