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明石
认为只有源氏公子最为适当。但此人现正流放在外,实甚可惜,乃是朝廷一大损失。因此他就顾不得弘徽殿太后的反对,决定赦免源氏之罪。
此右大臣非弘徽殿太后之父,乃另一人。
自从去年以来,弘徽殿太后被妖魔缠身,时时患病。宫中又出现种种不祥之兆,人心惶惶。朱雀帝的眼疾,曾因虔诚斋戒祈祷而一度好转,但此时又严重起来。圣心恼乱,便于七月二十过后再度降下圣旨,催促源氏从速返京。
源氏公子知道将来终有返京之一日。然而人世无常,变化不测,结局如何,安能逆料?因此常常愁叹。正在此时,突然接到了催促归京的圣旨。他一方面欢庆喜慰,另一方面想起了今当告辞此浦,又不免惜别伤离。明石道人呢,明知源氏公子返京乃当然之事,然而闻此消息,立刻胸怀郁结,不胜悲伤。既而转念一想:“只要公子青云得意,我便可如愿以偿。”
这期间源氏公子与明石姬夜夜欢聚。从六月起,明石姬怀了孕,身体常感不适。源氏公子到了即将与明石姬分别的时候,对她的爱情竟比以前更加深厚了。他想:“真奇怪呵!我是命里注定必须受苦的。”便觉心乱如麻。明石姬呢,不消说异常悲伤。这原是理之当然。源氏公子前年曾从京都身登意外可悲之旅途,当时但念将来终可返京,全赖如此,方得自慰。那么此次启程返京,应该欢欣鼓舞,可是一想起何年方得重游此地,便不胜感慨。
随从诸人闻知即可返京,将与父母妻小团聚,各自欢欣。京中派来迎接的人也到了。人人喜形于色,只有主人明石道人涕泪满襟。匆匆到了仲秋八月,天地也带了哀愁之色。源氏公子怅望长空,方寸缭乱,想道:“我为什么自寻烦恼,以致自昔至今,常为无聊之事而折磨身心?”几个知心的随从者看到这般光景,相与叹道,“怎么办呢?老毛病又发作了。”又私下议论:“几个月以来,绝不让人注目,有时难得悄悄地前去,关系本是淡然的。岂料近来不顾一切,频频往来,这反教那女的受苦呢。”他们又谈到此事的起因,都说是少纳言良清昔年在北山首先提及这个女子。良清听了心中好生不快。
启程之期就在明后天了。今天和往常不同,不到夜深,源氏公子便到明石姬家去了。往日都因夜深,不曾细看明石姬的容颜。今天仔细端相,觉得这女子品貌端妍,气度高雅,竟是一个意外优越的美人,就此抛舍,实在万分可惜!总得考虑办法,迎接她到京都。他便用这话来慰藉明石姬。在明石姬看来,这个男子相貌之优美,自然不消多说。年来由于长期斋戒修行,面庞稍稍瘦了些,然而相貌反而更加清秀,非言语所能形容,现在这个俏郎君愁容可掬,热泪频流,怀着无限柔情而对我伤离惜别,在我这女子看来,竟觉得仅乎享受这点情爱,已经十分幸福,此外岂敢更有奢望?然而想起了此人如此优越,而我身如此微贱,又觉得无限伤心。此时秋风送来的浪涛之声,异常凄惨。渔夫们烧盐的灶上青烟飘飘在空中,也带着哀愁之相。源氏公子吟道:
“此度分携暂,他年必相逢。
正如盐灶上,烟缕方向同。”
明石姬答诗云:
“惜别愁无限,心如灶火烧。
今生悲命薄,怨恨亦徒劳。”
吟罢嘤嘤啜泣。她此时言语很少,但应有的答话也尽情罄述。
源氏公子常常倾慕明石姬的琴艺,一度也不曾听赏,引为恨事。此时便对她说:“分携在即,可否为我弹奏一曲,以为临别纪念?”便派人将京中带来的七弦琴取来,自己先轻轻地弹出一个趣味幽深的曲调。深夜肃静无声,琴音优美无比。明石道人听到了,不能自制,也携着筝走进女儿房中来了。明石姬听了琴筝,竟泪如雨下,无法抑止。感动之余,也取过琴来,轻轻地弹出一调,曲趣高雅之极。源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