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蓬生
“藤花密密留人住,
松树青青待我来。”
古歌:“莫怪种松人渐老,手植之松已合抱。”见《后撰集》。
日语“松”与“待”同音,皆读作matsu。故此句双关。
吟罢又说:“屈指数来,一别至今,已积年累月。京中变迁甚多,处处令人感慨。今后稍得闲暇,当将年来颠沛流离之状,向你详细诉说。你在此间,这几年来春花秋月,如何等闲度送,想除我之外亦无人可告。我妄自作此猜想,但恐未必有当吧。”末摘花便答诗道:
“经年盼待无音信,
只为看花乘便来?”
源氏公子细看她吟诗时的态度神情,闻到随风飘来的衣香,觉得此人比从前老练得多了。
凉月即将西沉。西面边门外的过廊早已坍塌,屋檐亦不留剩,毫无遮蔽,月光明晃晃地射入,把室内照得洞然若昼。但见其中一切布置陈设,与昔年毫无变异,比较起蓬蒿丛生的外貌来,另有一种优雅之趣。源氏公子想起古代故事中,有用帷屏上的垂布做成衣服的贫女。末摘花大约曾与这贫女同样地度过多年的痛苦生涯,实甚可悯。此人向来一味谦让退逊,毕竟是品质高尚之故,亦属优雅可喜。源氏公子一直未能忘情于她。只因年来忧患频仍,以致心绪昏乱,与她音问隔绝,谅她必然怨恨自己,便十分可怜她。源氏公子又去访了花散里,她也并无显然迎合时世的娇艳模样,两相比较,并无多少差异,因而末摘花的短处便隐晦得多了。
此句诸本不一,今据河内本,指《桂中纳言物语》中所述名叫小大辅的贫女。
到了贺茂祭及斋院祓禊的时节,朝中上下人等,皆借此名义,馈赠源氏公子种种礼品,为数甚多。公子便将此种物品分送一切心目中人。就中对末摘花格外体贴入微,叮咛嘱咐几个心腹人员,派遣仆役前往割除庭中杂草。四周太不雅观,又命筑一道板垣,将宅子围起来。但恐外间谣传,说源氏公子如此这般地找到了一个女人,倒是有伤体面之事,因此自己不去访问,只是送去的信,写得非常详细周至。信中有言:“正在二条院附近修筑房屋,将来接你来此居住。先物色几个优秀女童供你使唤。”竟连侍女之事也都操心关怀。因此住在那荒草丛中的人,喜不自胜,众侍女都仰望长空,向二条院方面合掌礼拜。
大家都以为:源氏公子对世间寻常女子,即使一时逢场作戏,亦不屑一顾,不肯一问,必须是在世间略有好评而确有惹人心目之处的人,他才肯追求。但如今恰恰相反,把一个毫不足取的末摘花看作了不起的人物,究竟出于何心?想必是前世的宿缘了。常陆宫邸内上下诸人中,以前有不少人以为小姐永无翻身之日,因此看她不起,各自纷纷散去。现在又争先恐后地回来了。这位小姐谦虚恭谨,是个好主人,替她当侍女真好安乐。后来她们转到庸庸碌碌的暴发的地方官家里当侍女,便觉处处都看不惯,事事都不称心,虽然显得有些趋炎附势,也都回来了。源氏公子的权势比从前更加隆盛,待人接物也比从前更加亲切了。末摘花家,万事都由公子亲自仔细调度,那宫邸就骤见光彩,邸内人手也渐渐众多了。庭院中本来树木芜杂,蔓草丛生,荒凉满目,阴森可怕;现在池塘都打捞清楚,树木都修剪齐整,气象焕然一新。那些不得源氏公子重用的下仆,都希图露露脸。他们看见主人如此宠爱末摘花,都来讨好她,伺候她。
此后末摘花在这旧邸里住了两年,然后迁居二条院的东院。源氏公子虽然极少与她聚谈,但因近在咫尺,故出入之便,亦常探望一下,待她并不简慢。她的姨母大弍夫人返京,闻知此事,大为吃惊。侍从庆幸小姐得宠;又悔不当时耐性等待,自愧眼光短浅可耻。——凡此种种,笔者本当不问自告,但因今日头痛,心绪烦恼,懒于执笔。且待将来另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