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蝴蝶
从此承恩养,不思返故山。
此时若教生父知道,生怕反多不便。”源氏听了这话,知道她故意将他的恋情解释作父女之情,觉得此人很可怜爱;玉鬘虽然如此说,心中并不作如此想。她盼望源氏找个机会向她父亲说穿,等候得很心焦。然而她又回心转意:“这位太政大臣对我关怀之深,实在很可感激。现在我即使认到了父亲,但因自幼不相熟悉,深恐父亲对我的照拂不会如此周到吧。”她读了些古代故事小说,渐渐懂得人情世故;因此行事小心谨慎,觉得未便自动前往寻亲。
源氏觉得玉鬘越看越可爱了,有一次在紫姬面前赞誉她:“ 这个人的模样异常讨人喜欢。她那已故的母亲,态度殊欠明朗;这女儿却知情达理,温柔可亲。看来这人倒是很可信任的呢。” 紫姬知道他的脾气,逆料他不肯单把玉鬘当作干女儿,因此正在担心,便回答道:“既然知情达理,却毫无顾虑,诚心诚意地信赖你,真是难为她了。”源氏问:“我有何不可信赖之处?”紫姬微笑着答道:“怎么会没有!便是我自己,为了你,不知尝到了几多次难于忍受的痛苦。至今不能忘记的事情正多呢!”源氏听了这话,觉得这个人真敏感!便说道:“你这样瞎猜,真讨厌啊!我倘有野心,她不会不发觉的。”他觉得此事麻烦,就不再多谈。心中却很迷乱:人家如此猜量我,我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此事才好呢?一方面又自己反省:我到了这年纪,怎么还要象少年人一般干这些无聊勾当?然而他心中挂念玉鬘,因此时常前去看望,多方照拂。
有一天傍晚,久雨初晴,天清人静。庭前几株小枫和檞树青青照眼,欣欣向荣。源氏自然而然地感到心旷神怡。仰望天空,闲吟白居易“四月天气和且清”之诗。此时他心中首先隐约地浮现出玉鬘的芳容来,便照例悄悄地来到她的屋子里。玉鬘正在无拘无束地看书习字,忽见源氏进来,便肃然起立,红晕满颊,娇艳之色,十分可爱。她那温柔之相,使源氏蓦地回想起当年的夕颜来。便情不自禁,对她言道:“我初见你时,并不觉得你肖似你母亲,近来却常常觉得异常肖似,简直分毫不差。我心中不胜感慨呢。常见夕雾中将,全无他母亲的面影,觉得他们母子是不肖似的。想不到世间原有象你这般酷肖母亲的人。”说着流下泪来,他看见一只盒子盖里盛着果子,其中有桔子,便抚弄着桔子,即兴吟诗:
“桔子开花日,闻香忆故人。
玉颜何酷肖,宛似故人身。
这故人永远保存在我心中,教我难于忘却。我多年来孤苦度日,一无欢慰。如今你如此肖似故人,我每次看见了,总疑心是在梦中,更教我恋恋不舍,难于自制了。但愿你也不要疏远我!”说着,握住了玉鬘的手。玉鬘因为源氏向来不曾有过此种举动,心中甚是困窘,然而也只得乖乖地坐着,答诗云:
“容颜既与故人似,
命短亦应似故人。”
她觉得有些狼狈,俯伏着身子,其娇羞之态,妩媚动人。那双玉手象春笋一般圆肥,身材肌肤象水葱一般鲜嫩。源氏看了,觉得反而恼人更甚。这一天他就稍稍明显地向她求爱。玉鬘心甚痛苦,张惶不知所措,全身战慄不已。源氏也分明看出她的心情,便对她说道:“你为什么如此疏远我呢?我一定巧妙地隐秘,决不会惹人讥议。你也该装作若无其事,悄悄地爱我吧。我对你的情爱一向甚深,如今又加深了一层,真可谓世无其类的了。与写情书给你的那些人比较之下,你总不会看轻我吧。象我这样一往情深的人,世间实甚难得,所以将你嫁与他人,我很不放心呢。”此种父女之爱,真可谓太过分了。
白居易赠驾部吴郎中七兄诗中有句云:“四月天气和且清,绿槐阴合沙堤平。”见全集第十九卷。
雨停止了。微风敲竹,清音悦耳;云破月来,银光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