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朔风
里来的?”夕雾答道:“我在三条邸内问候外祖母。他们告诉我说,大风厉害得很。我不知道这里怎样,心甚挂念,所以前来探望。外祖母在那边很寂寞。她年纪一大,反而像小孩了,听见风声害怕得很。所以我还想去陪伴她呢。”源氏说:“你早点去吧。返老还童,是世间不会有的事。然而人老起来,都会变得像小孩一样。”他也挂念这位老岳母,便叫夕雾带一封信去慰问。信中说道:“天候如此恶劣,教人甚是担心。有这个朝臣伺候在侧,可以放心,万事吩咐他做可也。”夕雾不管途中狂风刮面,立刻回三条邸去。这位公子为人甚是忠实,每天到三条邸及六条院问候,没有一天不拜见外祖母和父亲。除了禁忌日子不得不在宫中值宿之外,即使是公事和节会繁忙之日,亦必亲赴六条院及三条邸请安,然后回到宫中。何况今日天气恶劣,自然必须在狂风中东奔西走。这一片孝心深可嘉许。
太君见夕雾来了,不胜欢喜,又甚放心。对他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不曾遇见过如此狂暴的风呢!”说时全身发抖。此时但闻院中大树枝条被风吹折之声,非常可怕。甚至有的房子瓦片全被吹散,一片不留。太君对夕雾说:“且喜在这狂风中,你平安地来到了我身边。”太君年轻时代,身边非常热闹,现在冷静了,全靠这个外孙来聊慰岑寂。真可谓人世无常!其实她家现在并不衰败,只是内大臣对她的关怀,比前稍稍疏慢而已。夕雾听了一夜怒吼的风声,心中不由得感到凄凉。他一向恋恋不舍的那个人,现已退避一旁;而昼间所窥见的那个人的面影,却一直使他不能忘怀。他想:“这到底是什么用心?我难道起了不应有的念头么?真可怕啊!”他努力自制,把心移转到别的事情上去。然而那面影又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心头。他又想:“这实在是个空前绝后的美人!父亲有了这如花美眷,为何又娶东院那个继母来与她并肩呢?这继母全然比不上那继母,而且越发相形见绌,真倒霉啊!”由此可知源氏心地甚是厚道。原来夕雾为人很规矩,对紫姬决不存非礼之心。但他总是希望,可能的话,也娶一个这样的美人,和她朝夕相对,则有限的生命也可稍稍延长。
天色向晓,风势稍静,但降雨陆续不绝。家臣们互相告道: “六条院里的离屋吹倒了!”夕雾闻之,吃了一惊,他想:“在此风势猖獗之时,六条院的高楼大厦之中,只有父亲所居之处警卫森严,可以放心。东院的继母那里人手稀少,定然非常恐慌。” 他便在曙色苍茫中前去探望。途中冷雨横吹,侵入车中。天空暗淡,景色凄惨。夕雾觉得心情有些怪异,想道:“为了何事呢?难道我心中又添了一种相思?”忽念此乃不应有之事,便自己申斥:“可恶,荒唐之极!”于是一路上东想西想,向六条院前进,首先来到了东院的继母那里。花散里恐怖得很,愁容满面。夕雾百般慰藉,又召唤家人,吩咐他们把各损坏之处加以修缮。然后再赴南院参见父亲。
源氏的卧室的格子窗尚未打开。夕雾便靠在卧室前的栏杆上,向庭中眺望。但见小山上的树木已被吹倒,许多枝条横卧在地上。各处草花零乱,更不待言。屋顶上的丝柏皮、瓦片,以及各处的围垣、竹篱,都被吹得乱七八糟。东方略微透露一点曙色,庭中的露水发出忧郁的闪光;天空中弥漫着凄凉的朝雾。夕雾对此景象,不觉流下泪来。连忙举袖拭泪,然后咳嗽几声。但闻源氏在室内说道:“这是中将的声音呢。天还没亮他就来了么?”他就起身,对紫姬说些话。听不见紫姬的答话,但闻源氏笑着说:“ 如此辜负香衾,从来不曾有过。今天使你不快,我很抱歉。”两人相与谈话,十分情投意合。夕雾听不见紫姬的答话,但从隐约听到的调笑的语调中,可以察知这一对夫妻的恩爱。他便倾听下去。
源氏亲自来开格子窗。夕雾觉得不宜太近,连忙退向一旁。源氏见了夕雾,便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