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上 新菜
院也很伤心,颓丧之余,不能振作,只得低声同他谈论旧事新闻,说道:“愚兄虚度光阴,日复一日,竟得苟全性命。常恐放逸成性,致使学道之大愿不能成遂,因此发愤出家。如今虽已剃度,但倘余命无多,则修行之愿仍不得偿。然而暂不入山,在此间亦复清闲,至少可以一心念佛。象我这羸弱之体,居然也能长生至今,全靠这修行之志将性命留住。我并非不知此理,但因素性懈怠,一向不曾修持,于心有所不安耳。”
朱雀院又把近来所思之事详细告知源氏,便中提及:“我抛开了许多女儿而遁入空门,心中实甚挂念。其中别无依靠的三公主,尤可担心,不知如何处置才好。”源氏知道这话有言外之意,对他甚是同情。又因他自己心中也想一看三公主的模样,故不能漠然,便乘机言道:“此事诚属可虑。身为皇女之人,若无体贴入微之保护人,比寻常女子更感困苦。但她哥哥是皇太子,而且在这末世是一位非常贤明的储君,为天下人所仰望而信赖。只要你为父的将此人托付与他,想他决不会略有疏忽。故三公主将来之事,可请放心。不过世事都有限度,将来皇太子即了帝位,政务顺遂,日理万机,深恐亦无暇对一女子寄与深切的关怀.凡为女子者,若要一个万事皆能诚恳照拂的保护人,必须其人与此女缔结姻缘,视为不可避免的天职而守护她,方可安心。吾兄倘谓此事乃修行之障碍,将遗恨于来生,则莫如以妥善之法选择贤才,而秘密决定一适当之人为婿。”朱雀院答道:“我也有此想法,然而此事亦甚困难。据我所闻古代事例,父皇在位、气运昌盛之时,亦有为公主选定夫婿,使任保护之责者,且其例甚多。何况象我这样即将遗世之人,选婿当然并不苛求。但在既经抛舍之尘世中,尚有此难于抛舍之事,因此身受种种烦恼,病势日见沉重。又念日月推迁,一去不返,心中不胜焦灼。今我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请吾弟破格接受这一个皇女,听凭尊意替她选定一个适当的夫婿?你家中纳言未娶之时,我悔不及早提出。今被太政大臣捷足先占,教我好生妒羡!”源氏答道:“中纳言为人诚实,确实信赖得过。但年事尚幼,问世不深,恐多疏误之处。怨我冒昧直陈:三公主若得我尽心照拂,当与在父亲荫庇之下无异。只是我来日苦短,深恐中途捐弃,反而教她受累耳。”他已表示接受了。
时已入夜,主人朱雀院方面的人和客人六条院方面的上级官员,一同在朱雀院御前飨宴。肴馔都是素食,虽无山珍海味,却也别有风味。朱雀院御前设一浅香木方几,几上陈列几个食缽,简单朴素,迥非昔比。诸人见此光景,无不感慨流泪。此外可哀之事甚多,为免烦冗,恕不尽述。源氏至深夜方始告辞。朱雀院犒赏随从人员种种物品,又派宫中长官大纳言护送源氏返邸。今日天雪,气候严寒,主人朱雀院感冒加重,身体很不舒服。但三公主终身大事已定,从此可以放心了。
浅香木是较嫩的沉香木。
源氏回到六条院,心绪不宁,满腹踌躇。原来紫姬早已闻知朱雀院欲将三公主嫁与源氏之事,但她想道;“不会有这等事吧。以前他曾经热恋前斋院槿姬,但终于不曾强欲娶她。”所以她很放心,从来不曾向源氏探问有否此事。因此源氏心中颇觉怜恤。他想;“紫姬倘知道了今天的事,不知作何感想。其实我对她的爱情,丝毫不会变更。有了此事,我爱她一定反而更深。只是在尚未见诸事实以前,不知她将何等怀疑于我!”他心中非常不安。这两人相处到了这年龄,已经彼此毫无隔阂,成了一对亲睦的伴侣。所以心中略有一点隐情,便觉异常不快。但当夜立即就寝,一宿无话。
次日天又降雪,四周景色萧瑟。源氏与紫姬共话往昔,预计将来。源氏乘机言道:“朱雀院病势转重,我昨天前去慰问,岂知他有无限伤心之事呢;他异常关怀三公主的终身大事,向我提出了如此这般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