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铃虫
不好,太简又不好,弄得左右为难,以致一向疏远了。比我年轻的人,有的先我而死了,有的先我而出家了,观此人世无常之相,不由人意气沮丧,难于安心。于是通世出家之志,日渐坚强起来。但愿你照拂我的后人,免使他们孤苦无依。这话以前我屡次对你说过,务望牢记在心,勿负所托。”说时态度十分郑重。秋好皇后的模样总是很年轻,她答道:“让位之后,反比以前深居九重宫阙时难得见面,真乃意想不到之事,令人深感遗憾。眼看诸人出家离俗,亦觉人世可厌。但此心迄未向尊前禀明。此身万事皆蒙鼎力照拂,如今未得许可,心中不胜怅惆。”源氏说:“确实如此,昔年你深居宫中之时,虽然归宁日数有限,总得常常相见。如今让位之后,反而没有借口,不能任意回家了。人世固然是无常的,然而没有特别痛苦的人,总难毅然决然地抛舍红尘。即使是心无挂碍、决意出家的人,亦自有种种牵累羁绊,你岂可模仿此等人行径而生学道之心?你倘出家,反会使人不解而胡猜瞎说呢!此事决不可行!”秋好皇后但觉源氏尚未深知己心,不胜苦闷。原来她很挂念亡母六条妃子死后受苦之状,不知她堕入了何等可怕的地狱业火之中。她死后还要显灵作祟,自道姓名,被人嫌恶,源氏虽然竭力隐讳,但世人都爱讥评,自有人将此话传入秋好皇后耳中。她听到之后,悲痛不堪,便觉人世一切皆可厌弃。她很想知道母亲鬼魂显灵说话的详情,但觉不便直说,只是迂回地言道:“前曾隐约传闻:先母死在阴司,罪孽十分深重。虽无明确证据,仿佛亦可推量。但为女儿的,只觉难忘死别之悲,不曾想到后世之事。愿得深通佛道之人,善为开示,伸得皈依三宝,亲自拯救亡母于业火焰中。年龄越长,这愿望越是恳切了。”源氏觉得她这愿望实甚有理,深为同情,答道:“地狱业火,谁也难于避免。俗人虽知此理,但在朝露一般短促的生涯中,总难抛舍红尘。目连是一位近于成佛的圣僧,故能即时将母救出。但谁能继承此例呢?即使你卸却钗环,恐于此世犹有遗恨吧!你虽不出家,亦可坚守此志,逐渐举办种种法事,超度亡母脱离苦海。我也有志出家,然而人事纷烦,辞官闲居,也属枉然,只是蹉跎岁月。若得成遂出家之愿,我必静居修身,帮你为你亡母祈求冥福,可惜全是妄想。”二人共叹世事尽属虚空,都可厌弃抛舍,然而毕竟难于痛下决心。
秋好皇后时年四十一岁。
目连俗作目莲,是释迦佛的弟子,其母死后堕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烈火。目连求救于佛,佛教在七月十五日作孟兰盆会,以救其母。见《盂兰盆经》。
昨夜秘密来此,无人知道;今日消息已经公开,故王侯公卿都来接待,全体护送这位准太上天皇返六条院。源氏想起自己的子女:明石女御自幼疼爱无比,现在高居尊位;夕雾大将也身显名扬,出人头地。都很如意称心。然而对冷泉院,感情尤为深挚,心中念念不忘。冷泉院也时时记挂他,在位时常恨会面机会稀少,因此早年让位,以便自由行动。然而秋好皇后反而难得归宁了,她和冷泉院象普通臣下一般同居共乐,游宴之事、管弦之会反比在位时兴浓。秋好皇后万事心满意足,唯有想起亡母六条妃子在阴司受苦,出家学佛之志日益坚强起来。但源氏和冷泉院皆不允许,她只得多多为亡母举办功德。虽不出家,而人世无常之念日益深切。源氏也和秋好皇后同心,立即准备为六条妃子举办法华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