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用裁纸刀给你带来的快感有触觉的、听觉的、视觉的,特别是精神上的。你的阅读是以使用裁纸刀裁纸的动作开始的,它使你通过这本书的具体的韧性接近它那无形的实质。你把裁纸刀插入书页之间,刀刃迅速由下而上连续切割纸纤维,我开一条缝,我开书页(书页刺啦一声,欢快而友好地欢迎你这第一位读者,预祝风与你的目光将无数次地翻动它们)。上下折缝比较难裁,几张叠在一起时尤其难裁,还需要把书翻转一下(横缝开裂时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忧郁)。书口被裁得毛毛刺刺的露着纸纤维,散落下来的细小而弯曲的纸屑甚是好看,宛如海滨的浪花。你用刀刃在纸张中开路犹如用思想在文字中开路,因为阅读就像在密林中前进。
你正在阅读的这本小说希望向你介绍一种既密集又细致、又有形体的文字世界。你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机械地挥动着裁纸刀逐页裁开书页。你虽然还未读完第一章,但你裁开的书页却大大超过了第一章。”当你看到关键的一句话的中间,注意力暂时停顿,翻到另一面时,喏,你眼前出现的却是两张白页。
你望着白页仿佛望着惨不忍睹的创伤,惊愕不置,心里却希望这不过是由于强光照花了你的老眼,过一会那些曲里拐弯的黑油墨字迹还会渐渐浮现出来。可是不,这相邻的两页确确实实洁白无瑕。你再翻一面,那两页印得好好的。你继续翻书,两页白的夹着两页有字迹的。白的,印有字迹的;白的,印有字迹的;直到最后一页全书都是如此。就是说,印张只有一面印有字迹,然后就折叠、装订,仿佛两面都印上字迹似的。
喏,这部充满了各种感觉的小说突然被这些不知深浅的漩涡隔断了,犹如你希望生活充实结果却发现了生活中的空虚。你想跳过这些遗漏,抓住后面的断断续续的故事情节继续读下去,可你觉得与前面接不上:故事的人物变了,时间、地点也变了;你看不明白这里讲的是什么事,不知道“黑拉”、“卡西米尔”这些人名指的是谁。你怀疑这是否是另一本书,是否这才是真正的波兰小说《马尔堡市郊外》,而你刚才读的那个故事的开头,鬼知道它是哪本书的开头呢。
你早就觉得那些人名,“布里格德”,“格里茨维”,不太像波兰人的名字。你有一本非常详尽的地图册,查查它的地名索引:泊特克沃可能是个重要的城市,阿格德可能是条河流,或者是个湖泊。你在紧北边的平原上找到了这些地方,历史上各次战争与和约曾把它们归属于不同的国家。是否也归属过波兰呢?你查百科全书,查历史地图;不,它们与波兰没有关系。这个地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年代里曾经是个独立的国家,叫辛梅里亚,首都是奥尔科,民族语言辛梅里亚语,属波迪尼亚-乌格拉语系。百科全书中“辛梅里亚”这个条目的结束语并不令人欣慰:“在强大邻国后来的领土分割中,这个年轻的国家很快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当地的土著民族被驱逐;辛梅里亚语言与文化也未得到发展。”
你急于要找到女读者,要问问她,看她那本书是否与你这册一样,要把你的想法和你收集到的情况告诉她……你在你的日记本里查找她的电话号码:你们认识时,你曾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在她的姓名旁。“喂,是柳德米拉吗?您发现这本小说是另外一本,至少我这本……”
电话线那边传来的声音很生硬,而且还带着讥讽。“不,我不是柳德米拉。我是她姐姐罗塔里娅(是呀,她对你说过:‘如果不是我接,就是我姐姐接’)。柳德米拉不在。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是跟她说小说的事……没关系,我以后再打电话……”
“小说?柳德米拉眼前老是捧本小说。小说作者是谁?”
“嗯,也许她也在看那本波兰小说,要跟她交流心得,是巴扎克巴尔。”
“波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