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忽略了。代词“你”刚才转到女读者身上了,但它随时都可能回到你身上来。你永远是可能用这个代词代替的人。谁敢把你排斥在代词“你”的范围之外?排斥你就等于排斥“我”,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因为以第二人称叙事的小说,要想成为小说,必须有两个既分离又相联的“你”从他、她和他们这一群人中区分出来。)
但是,柳德米拉家里的这些书使你感到放心。读书是个孤独的行为,她把书当做牡蛎的贝壳,钻在书里就像牡蛎躲在贝壳里一样安全。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可能存在,不,肯定存在,除非这个影子被有意抹去了或者被弃之一旁。两个人在一起阅读也是一种孤独行为。那么,你在这里还想寻求什么呢?你想钻进她的贝壳中去?想钻进她阅读的书籍中去?也许男读者与女读者之间的关系只是两块张开的贝壳之间的关系?它们只有通过对各自独立的生活经历进行局部的比较才能相互沟通?
你随身带着在咖啡馆念的那本小说,急切地想继续读下去,以便通过由别人的语言构成的渠道与她沟通。那本书的语言并非你们的言语,但正是这种由油墨和空白构成的无声语言能够变成你们的言语,变成你们的编码,变成你们相互交流与理解的工具。
有把钥匙在钥匙孔中转动。你缄口不语,仿佛要让她大吃一惊,又好像要向你自己并向她证明你待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来人的脚步声不像是她的,一个男人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门口,你透过帘子隐约见到他身穿皮外套。他的步伐说明他熟悉这间房屋,但他的行动犹豫不决,仿佛在寻找什么。你认出他了,他是伊尔内里奥。
你应该立即决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看到他大模大样地走进她的家仿佛走进自己的家一样,你觉得反感;这种反感比起你耽心别人发现你好像躲在这里那种不安来,要强烈得多。另外,你知道柳德米拉的家对所有的朋友都敞开大门,钥匙就放在擦鞋垫下面。打你走进这个房间起,你就觉得有些相貌不清的影子注视着你。伊尔内里奥起码是个你熟悉的幽灵吧。你对他也一样,是个熟悉的幽灵。
“啊,你在这里。”他发现了你,但毫不感到惊讶。这种自若的神态(你刚才希望装出这种神态),现在并不能使你感到高兴。
“柳德米拉不在家。”你说道。你这样说,是为了表示你优先掌握了这一情况,或者说你优先占据了这块地盘。
“我知道。”他淡然回答,一边到处翻书。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你接着说,仿佛要向他挑衅。
“我找本书。”伊尔内里奥说。
“我以为你从来不看书呢。”你评论说。
“不是找书看,是找书用。我用书做东西。我的作品有雕塑,图画,随你怎么称呼它们都行。我还举办过一次作品展览呢。我用树脂把书牢牢粘贴起来,让它们老是合着或者老是开着,或者我对它们进行雕刻,在书里钻些窟窿,赋予它们某种形状。书是雕刻的好材料,可以雕出许多东西来。”
“柳德米拉同意吗?”
“她喜欢我的作品,给我出主意。评论家们认为,我从事的工作很重要。现在我要把所有的作品弄成一本书。他们让我跟卡维达尼亚博士谈过。弄一本包括我的全部作品照片的书。等这本书印刷出版之后,我再用它制成许多许多别的作品。然后我再把它们拼成另一部书,如此循环往复。”
“我是说柳德米拉同意你拿她的书……”
“她有许多书……有时她主动把书拿给我加工,那些她没有用处的书。不过我要的不是随便一本什么书。我的作品只有在我有灵感时才能产生。有些书我一看就知道能用它做什么;有些书却不行,什么也做不成。有时我有了构思,却找不到一本合适的书,无法实现我的构思。”他在一个书架上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