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被愤怒的失衡所折磨,行动起来歇斯底里。不,他的思想是合乎逻辑的,可以透彻地分析每件事情。但他不是个平静的人。他的父辈们,那些创造财富的资产阶级父辈是平静的人。知道自己要求的无产阶级是平静的人,现在在家守夜放哨的农民们是平静的人,决心已定、勇猛机智地作战的苏联人是平静的人,这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需要。布尔什维克!苏联可能已是个平静的国家,那里可能已经没有人类贫困。他,吉姆,永远不得平静吗?可能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是平静的人。我们不再懂许多事情,因为我们一切都懂了。
但是,这里,人们的眼睛模模糊糊,脸脏,没刮胡子,吉姆喜欢这些人。为解脱他们而工作。德利托支队的那个孩子叫什么?皮恩?他笑的时候,有雀斑的脸上还带着怒气……都说他是一个妓女的弟弟。他为什么战斗?他不知道他战斗是为了不再是一个妓女的弟弟。那四个“南方佬”连襟战斗是为了不再当穷移民,“南方佬”,被人看成是外人。那个宪兵战斗是为了感到自己不再是宪兵,是纠缠人的臭警察。还有表兄,健壮高大,又温和又冷酷。表兄……大家说他要报复背叛他的女人。我们每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创伤。我们战斗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创伤。还有费烈拉,可能还有费烈拉:他气愤不能使全世界像他想的那样前进。红狼,不:对红狼来说,他要求的一切都是可能的,但应该让他要求正确的东西,这是政治工作,是政治委员要做的工作。要学会要求的东西是正确的,这也是政治工作,也是政治委员要做的工作。
吉姆想,有一天,我也不明白这些事情了。在我身上一切都是平静的,我将用另外一种方法,可能更正确的方法弄明白这些人。因为:可能?好吧,到时候我不再说可能,我身上不再有可能了。我将让人枪毙德利托。现在我和他们、和他们的缺陷连的太紧了,
也和德利托连的太紧了:我知道德利托应该非常痛苦,因为他不惜一切蛮横固执,世上没有比干坏事更痛苦了。我小时候有一天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饭,我非常痛苦,但还是不开门,最后他们用梯子从窗户进来领我。我非常希望被人同情。德利托亦是这样。但他知道我们将枪毙他,他愿意被枪毙,人们有时有这个愿望。佩莱,这时候佩莱会干什么?
吉姆走进一片落叶松林,想着山下城里的佩莱,戴着有头颅徽记的帽子,在宵禁时到处巡逻。佩莱可能是一个人,带着错误的无名的仇恨,干着受良心责备的背叛行为,为了自我辩解他变得更坏。宵禁时他会愤怒地向猫开枪。市民们被枪声惊醒从床上跳下来。
吉姆想到德国人和法西斯纵队,他们也许正朝山谷前进,拂晓时,山顶上会给他们带来伤亡,这是一支失去能力的纵队。现在一个士兵一边被卡车的震动惊醒,一边想:我爱你,凯特。六七个小时以后,他将死去,是我们杀死他的。也可能他没想:我爱你,凯特。但结果一样,他想的和做的都失去了,被历史抹掉了。
而我走进一片落叶松林,每一步都是历史,我想:我爱你,阿德利亚娜,这是历史,有伟大的结果,我明天将作为一个今夜想过“我爱你,阿德利亚娜”的人参加战斗。我也可能做不了大事,但是历史是由无名小事构成的,明天我可能死,甚至是在那个德国人之前死,但是我死前做的事情和我的死都是历史的一部分。现在我建立的所有思想将影响我明天的历史,影响人类明天的历史。
当然,我现在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幻想,而是要思考进攻的细节、部队和武器的配备,我太喜欢继续想那些人了,研究他们,在他们身上有所发现。比如,“以后”他们干什么?在战后的意大利他们能认出由他们做的某些事情吗?他们懂得这种制度吗?用这种制度是为了继续我们的斗争,一种不同于解救人类的长期斗争吗?红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