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一张热汗淋漓的宽脸膛,法兰克人和摩尔人的特征混合在一起,橄榄色的皮肤上有一圈红色雀斑;塌鼻子之上生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睛,下面是一张厚唇的嘴;汗毛发黄而拳曲,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燕麦秆似的直立的细毛;胡须粗硬而直挺。
他匍匐在地行大礼,并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那班贵族老爷在此之前只听过他发出动物的叫声,现在惊奇不已。他说得很快,吐字不清而且语无伦次;有时好像不停歇地从一种方言转换成另一种方言,甚至从一种语言变成另一种语言,有基督徒讲的语言,有摩尔人讲的语言。用他那难以听懂并且谬误百出的话语,他大致说了如下一番意思:“我以鼻尖触地,跪倒在您的膝下,我是您卑顺的陛下的尊敬的仆人,您吩咐吧,我一定遵从!”他挥动着挂在裤腰间的一把汤匙,“……当陛下您说‘朕吩咐,朕命令,朕要求’时,您这样挥舞权杖,就像我这样挥动权杖,您看见了吗?您就像我这样大声说:‘朕吩咐,朕命令,朕要求!’你们这些下贱的走狗都应当服从于我,否则我要用桩刑处死你们,而且首先杀掉你这位白发红脸的老头儿!”
“我应当一刀砍掉他的脑袋,陛下,对吗?”奥尔兰多问道,并且已经拔刀出鞘。
“我代他恳求您开恩,陛下。”看园老人说,“他一贯如此疯疯癫癫,对皇上说着话,头脑就混乱起来,弄不清自己和对面的人谁是皇帝了。”
从热气腾腾的军锅里飘出饭菜的香味儿。
“你们给他盛一盒粥!”查理大帝宽厚仁慈地说道。
古尔杜鲁点头哈腰,扯着鬼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退到一棵树下去吃饭。
“他这是在干什么呀?”
他把脑袋伸进放在地上的饭盒里,好像想钻到里面去。好心的看园老人走过去摇摇他的肩膀:“马丁祖尔,什么时候你才明白,是你吃粥而不是粥吃掉你呀!你不记得啦!你应当用汤匙送进嘴里……”
古尔杜鲁开始一匙一匙地往嘴里送,吃相贪婪。他心急手快,有时竟弄错了目的地。他身边的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块凹陷处,所在的高度正好与他的头齐。古尔杜鲁把一匙匙的粥灌进树洞里。
“那不是你的嘴巴!是树张开的口!”
阿季卢尔福从一开始就注视着这个肉乎乎的身体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很仔细,而且显得颇为局促不安,看见他像在食物里面打滚一般,犹如一头喜欢别人替它搔背的马驹子那么惬意,他不禁感到一阵头晕恶心。
“阿季卢尔福骑士!”查理大帝说道,“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我派这个人给您当侍从!好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吗?”
卫士们会心地微笑了,笑中含着讽刺意味。阿季卢尔福却是事事认真(更何况这是皇帝的命令哩!),他转向新侍从,想向他发出最初的指令,可是古尔杜鲁在享用了粥饭之后,已经倒在那棵树的树阴之下睡着了。他躺在草地上,张着嘴打呼噜,胸膛、胃部和腹部起伏着,如同铁匠的风箱。油污的饭盒滚到他的一只肥胖的赤脚边。一只豪猪也许是被香味吸引,从草丛中钻出来,走近饭盒,开始舔食那最后的几滴汤粥。它边吃边向古尔杜鲁的光脚底板上射箭刺,它沿着地上一道细细的粥水舔过来,越往前走,就越加紧向赤脚上射箭。那位流浪汉终于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不明白那弄醒他的疼痛感来自何处。他看见了那只赤足像一棵仙人球般在草丛中跷起,伸手一摸,像是碰到了刺猬。
“脚呀,”古尔杜鲁开始数落起来,“脚,喂,我跟你说话!你像个傻瓜似的待在那里不动做什么呀?你没看见那头畜生在扎你吗?脚呀,你真笨!你为什么不缩回来?你不觉得痛吗?一只蠢脚!你只要这么移开就行了!只要移这么一点点,这么笨可怎么办哪!脚呀,你听我说。你看看怎么逃避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