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大教堂里
动的中心。与此同时,他正忙于收集有用的单词,翻辞典,抄写,练发音,最后想法子背熟;他一度极好的记忆力似乎背弃了他。他常常生意大利人的气,怪意大利人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他把辞典塞到文件堆下面,决心不再往下准备了;可是他又觉得,陪意大利人参观大教堂的艺术珍品时,不能一言不发,于是,便带着更大的火气,又把辞典拿了出来。
九点半,他正要走,电话铃响了;莱妮祝他早安,问他怎么样;K匆匆向她道谢,说是没时间跟她聊了,因为得上大教堂。“上大教堂?”莱妮问道。“对,上大教堂。”“可是,为什么上大教堂呀?”莱妮说。K想试着简单解释几句,可是刚一开口,莱妮就突然说道:“他们逼得你真紧。”这种他既没要求也没料到的同情使他无法忍受,他说了两声再见;可是当他挂上电话的时候,却低声嘟哝道:“他们逼得我真紧。”这话一半是对自己讲的,一半是对已经听不见他说话的远方姑娘讲的。
已经不早了,恐怕不能按时赴约,他急忙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临上车前,他想起了那本画册。在此之前,他没有合适的机会送出去,现在可以带上了。他把画册搁在膝头上,一路上烦躁地用手指头敲着封面。雨小多了,但是天气湿冷、阴暗;大教堂里看得清的东西不会太多,而且,好几个钟头站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无疑会使K的感冒大大加重。
大教堂广场上空荡荡的;K想起,这个狭长的广场在他小时候就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周围的房子几乎毫无例外,窗户上都遮着窗帘。当然,如果在像今天这样的天气里,是容易理解的。大教堂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人们当然没有很多兴趣在这种时候来参观。K走遍了两个边堂①,只看见一位围着围巾的老妪跪在圣母像下,两眼虔诚地望着圣母。后来他远远看见一位堂守②一瘸一拐地走进侧墙的一扇门里消失了。K是准时到的,他走进大教堂时,正好敲十点,但是意大利人还没有来。K回到大门口,犹豫不决地在那儿待了一会儿,然后冒雨绕着大教堂的外面走了一圈,那个意大利人并没有在哪个边门上等着,哪儿也看不到他的人影。或许经理把时间搞错了吧?有哪个人敢担保自己能正确无误地听懂那个意大利人讲的话呢?不管怎么样,K至少也得再等他半个钟头。K累了,想坐下歇歇,于是便重新走进大教堂。他在一个台阶上发现一块地毡模样的东西,便用脚尖把它踢到附近的一条长凳边;他把大衣裹得更紧一些,竖起领子,坐在长凳上。为了消磨时间,他打开画册,心不在焉地翻阅起来;但是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作罢,因为大教堂里渐渐变黑了。他抬起头来,连离得很近的边堂里的东西也很难辨认清楚了。
远处,圣烛排列成一个大三角形,在高高的神坛上闪烁;K不敢断言,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些圣烛,也许是刚点燃的。堂守的职业习惯是举步轻盈,他们走过时谁也不会注意到。K偶然转过身,发现身后不远处燃点着另一支圣烛,这支圣烛又粗又长,插在廊柱上。圣烛倒很悦目,但是,只用圣烛给挂在两旁昏暗的小礼拜堂中的神坛画照明是远远不够的,反倒使小礼拜堂显得更暗了。意大利人没有来,一方面是失礼,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很明智,因为即使来了,也看不见什么,最多只能顺着K的手电筒的光亮,零零碎碎地看几幅画,聊以自慰。K为好奇心驱使,走进旁边的一个小礼拜堂,登上几级台阶,走到一列低矮的大理石围栏跟前,探出身去,掏出手电筒,照着神坛画,想看看到底会产生什么效果。手电筒的光亮在画面上来回移动,好像是一个不速之客。K首先看见的——部分是猜出的——是画幅边缘画着一位身材魁梧、披着盔甲的骑士。这位骑士手握剑柄,剑刃插在光秃秃的地里,那儿除了一、两株草以外,什么也没长。骑士似乎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一个正在他眼前开展的事件。叫人纳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