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大教堂里
,”教士说,他从石栏上举起一只手,随随便便地做了个手势。“是的”,K说。他想道,以前自己通名报姓时是何等坦然,最近自己的姓名却成了一个莫大的负担,现在,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他的称谓。在被别人辨认出来之前先作自我介绍,该是多么愉快啊!“你是个被告,”教士说,他把嗓门压得很低。“是的,”K说,“别人是这样对我说的。”“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教士说,“我是狱中神父。”“噢,”K说。“我把你叫到这儿来,”教士说,“是想跟你谈谈。”“我事先并不知道,”K说,“我上这儿来,为的是陪一个意大利人参观大教堂。”“这是离题话,”教士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祈祷书吗?”“不是,”K答道,“是介绍本市值得一看的那些风景点的画册。”“放下,”教士说。K使劲把画册扔出去,画册在空中打开,随即带着散乱的画页掉落在地上,还向前滑了一段。教士问道:“你知道你的案子情况很糟吗?”“我自己也这么想,”K说,“我能做的都做了,但至今毫无成效。当然,我的第一份申诉书还没有递上去。”“你认为结果将会怎么样?”教士问。“起初我想准会有个好结果,”K说,“但是,现在我常常充满疑虑。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知道吗?”“不知道,”教士说,“不过我担心会很糟。人家认为你有罪。你的案子也许将永远只由低级法庭审理,不会往上转。你的犯罪事实据说已经核实,至少现在如此。”“但是我并没有罪,”K说,“这是一个误会。何况,事情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又怎么能说某人有罪呢?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彼此都一样。”“这话很对,”教士说,“可是,一切有罪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你也对我有偏见吗?”K问。“我对你没有偏见,”教士说。“谢谢你,”K说,“然而,所有与此案诉讼有关的人都对我怀有偏见。他们甚至影响了局外人。我的处境正变得越来越困难。”“你曲解了案情,”教士说,“判决是不会突然作出的,诉讼的进展会逐渐接近判决。”“原来是这样,”K说,他低下了头。“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教士问。“我要争取更多的帮助,”K说,他重新抬起头,看看教士对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有几种可能性我还没有探索过。”“你过多地寻求外部帮助,”教士不以为然地说,“特别是从女人那儿。你不觉得这种帮助并不正当吗?”“在有些案子里,甚至有许多案子里,我可以同意你的看法,”K说,“但并非永远如此。女人有很大的影响,如果我能动员我认识的几位女人,一齐为我出力,那我就肯定能打赢官司。特别是在这个法庭面前,它的成员几乎全是好色之徒。预审法官只要远远瞧见一个女人,就会把案桌和报告统统撞翻在地,迫不及待地跑到她跟前去。”教士把身子探出石栏外,显然他已经第一次感到位于头部上方的拱顶的压迫。外面的天气肯定糟糕透顶,现在教堂里连一点微弱的亮光也没有了,黑夜已经降临。大窗子上的彩色玻璃没有一块能透过一丝光线来照亮黑暗的墙壁。就在这时,堂守开始把神坛上的蜡烛一支支吹灭。“你生我的气吗?”K问教士,“你很可能不了解你为之服务的法庭的性质。”他没有得到回答。“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体会,”K说。上面还是没有回答。“我并不想冒犯你,”K说。听到这儿,教士在讲坛上厉声嚷道:“你的目光难道不能放远一点吗?”这是忿怒的喊声,同时又像是一个人看到别人摔倒、吓得魂不附体时脱口而出的尖叫。
他们两人沉默了好久。在一片黑暗中,教士当然看不清K的模样,而K却能借着小灯的亮光把他看得很清楚。他为什么不走下讲坛?他没有布道,只告诉K几则消息;K考虑了一下,这些消息只会对自己有害,而不会有什么帮助。然而K觉得,教士的好意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教士离开讲坛,他们就有可能达成一致的意见;K就有可能从他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