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图书馆度过的一天
大巴驶过濑户内海那座大桥时,我因睡着错过了看桥的机会。本来很想亲眼看一看仅在地图上见过的那座大桥。有人轻捅我的肩把我叫醒。
“喂喂,到了!”她说。
我在座位上直起腰,用手背揉揉眼睛,往窗外望去。的确,车慢慢停在了站前广场模样的场地。清晨鲜亮的阳光充溢四周,闪闪耀眼而又不失温和,看上去与东京的阳光多少有些不同。我看表:6时32分。
她以疲惫不堪的声音说道:“啊,太久了,腰好像出毛病了,脖子也痛。夜班大巴这东西再不坐第二次了。价钱贵点儿也要乘飞机。乱气流也好,劫机也好,反正非乘飞机不可。”
我从头顶货架上取下她的旅行箱和自己的背囊。
“名字叫什么呢?”我试着问。
“我的名字?”
“嗯。”
“樱花。”她说,“你呢?”
“田村卡夫卡。”我说。
“田村卡夫卡。”樱花重复一句。“奇怪的名字。倒是好记。”
我点头。成为另外一个人不容易,成为另一个名字并不难。
她下车就把旅行箱放在地面,坐在箱上,从肩头挎的小背包格袋里取出手册和圆珠笔,飞快写罢,撕下一页递给我。上面写的像是电话号码。
“我的手机号码。”她苦着脸说,“我暂时住在朋友家。不过若是想见谁的话,可以往这儿打电话。一块儿吃顿饭什么的。别客气。对了,不是说袖口相碰也……”
“也是前世缘。”我说。
“对对。”她说,“什么意思?”
“前世的因缘——人世间即使微不足道的事,也不是纯属巧合。”
她坐在黄色旅行箱上,拿着手册就此思考。“唔,这东西是一种哲学嘛。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坏。倒是多少有点儿reincarnations①或者New Age②的味道。不过么,田村卡夫卡君,这点你可得记住,我的手机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告诉的哟!我要说的你可明白?”
我说谢谢,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页折起放进风衣口袋,又转念塞进钱夹。
“你在高松住到什么时候?”樱花问。
我说还不清楚。因为情况有可能使我改变计划。
她定定地注视我的脸,略略歪起脖颈,样子像是说“也罢”,随即钻进出租车,轻轻挥了下手,就此去了哪里。我重新孑然一身。她的名字叫樱花,那不是姐姐的名字。但名字那东西是可以随便改的,特别是在企图从某人面前消失的情况下。
我事先预定了高松市内一家商务宾馆。我往东京的YMCA③打去电话,请其介绍了那家宾馆。据说通过YMCA介绍,房费可以大大降低。只是,低房费只限三个晚上,往下必须付普通房费。
①意为“(灵魂的)再生”、“转世”。②③新时代运动。20世纪80年代美国(主要在西岸)的半宗教运动,其信奉者热衷于各种迷信活动。④⑤Young Men’s Cian Association之略,基督教青年会。⑥若想节约开支,在车站睡长凳也是可以的。又不是寒冷季节,把随身带的睡袋摊在哪个公园里睡也未尝不可。问题是若给警察撞见,肯定要我出示身份证,而作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愿碰上那样的麻烦。所以姑且最初三天预定了宾馆。往后的事往后再打算。
我走进车站附近一家面馆填肚子——四下一看,碰巧这家面馆在视野内。我生在长在东京,很少吃乌冬这种面条,但它还是跟我迄今吃过的任何乌冬面都不一样:新鲜,有咬头,老汤也香气扑鼻。价格也便宜得惊人。由于太好吃了,又来了一碗。这么着,肚皮久违地饱了,充满幸福感。吃罢坐在站前广场长椅上,仰望晴朗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