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的。
“已经欣赏得不少了,差不多可以了,心满意足。”
他像测算什么似的看了我一会儿。我和这名钢琴手相处得很好,可以说是私人朋友。我们常一起喝酒,有时还谈及私事。
“还有一点不大明白:你是说那支曲子不特别弹也可以,还是说再也不要弹了呢?两者可是有一定差异的。可以的话,我想明确下来。”他说。
“是不希望弹了。”我说。
“怕不是不中意我的演奏吧?”
“演奏毫无问题,很精彩。能像样地演奏那支曲的人是为数不多的。”
“那么就是说,是再不想听那支曲了,是吧?”
“是那么回事吧。”我回答。
“这可有点像是《卡萨布兰卡》,老板。”他说。
“的确。”
自那以来,他见到我出现,便时不时开玩笑地弹《像时间一样远离》。
我所以再不想听那支曲,并非因为一听便不由想起岛本,而是由于它不再如从前那样打动我的心了。什么缘故不知道,总之我曾经从中觅得的特殊东西已然消失。它依然是优美的音乐,但仅此而已。我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听其形同尸骸的优美旋律。 “想什么呢?”有纪子过来问我。
时值深夜两点半,我还没睡着,躺在沙发上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
“想沙漠。”我说。
“沙漠?”她坐在我脚下看我的脸,“什么样的沙漠?”
“普通沙漠。有沙丘,点点处处长着仙人掌,各种各样的东西包含在那里,活在那里。”
“我也包含在那里,在沙漠里?”她问道。
“你当然也包含在那里。”我说,“大家都活在那里。但真正活着的是沙漠。和电影一样。”
“电影?”
“《沙漠活着》——迪斯尼的玩意儿,关于沙漠的纪录片。小时没看?”
“没看。”她说。
我听了有点纳闷儿,因为那部电影我们都是由学校领去电影院看的。不过有纪子比我小五岁,想必那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她还不到去看的年龄。
“我去出租店借一盘录像带回来,星期天全家一起看。电影不错,风景漂亮,出来好多动物和花草什么的。小孩子都能看懂。”
有纪子微笑着看我的脸。实在好久没见到她的微笑了。
“想和我分手?”她问。
“跟你说有纪子,我是爱你的。”
“那或许是的。可我在问你是不是还想和我分手。不接受其他回答。”
“不想分手。”说着,我摇了下头。“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我不想同你分手。就这么和你分开,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再不想孤独。再孤独,还不如死了好。”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我胸口上,盯住我的眼睛。“资格就忘掉好了。肯定谁都没有所谓资格什么的。”有纪子说。
我在胸口感受着有纪子手心的温煦,脑袋里在思考死。那天是有可能在高速公路上同岛本一起死掉的。果真那样,我的身体就不会在这里了,我势必消失、消灭,一如其他许许多多。但是现在我存在于此,胸口存在着带有有纪子体温的手心。
“嗯,有纪子,”我说,“我非常喜欢你。见到你那天就喜欢,现在同样喜欢。假如遇不上你,我的人生要凄惨得多糟糕得多。这点上我深深感谢你,这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然而我现在这样伤害了你,我想我这人大概相当自私自利、不地道、无价值。我无谓地伤害周围的人,同时又因此伤害自身。损毁别人,损毁自己。我不是想这样才这样的,而是不想这样也得这样。”
“的确是的。”有纪子以沉静的声音说。笑意似乎仍留在